风雪渐大,北风呼啸。
陆锦棠将二人的眉眼动作尽收眼底,敛了敛眸子,玉指捻起桌上的玉器把玩,状似无意道:“这是扬州城徐家的徐小姐,淮书,你应当是知晓的。”
陆锦棠一双凤眸微挑,明晃晃地盯着陆淮书,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陆淮书又是轻抿一口茶,才淡淡答道:“略有耳闻,扬州富商。”
徐知栀现下已是反应迟缓,四肢僵硬,听着这温润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的声音,良久才抬头,好奇心作祟,她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去,不料正好撞入一双深色眼瞳。
无风无月,无悲无喜。
气氛又冷了一瞬,陆淮书视线掠过徐知栀手腕上狰狞的伤口,似乎是看不下去了一般,皱着眉头轻啧一声:“徐小姐手上的伤……”
陆锦棠抬眼看徐知栀,神色讳莫如深,说不上和善:“扶摇,送徐家小姐和王夫人去太医院。”
徐知栀低着头,昏昏沉沉,听不出陆淮书声音中的情绪,也猜不透它的用意。孟停云倒是千恩万谢将还跪在地上未起身的徐知栀搀起来,徐知栀踉踉跄跄支起身子,冷汗打湿背脊,颤颤巍巍依次朝陆锦棠、陆淮书、孟孤芳福身行礼,才缓缓踏出殿门。
殿门合上的瞬间,隔绝了三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的视线。
去太医院的路上风雪萧瑟,孟停云一遍又一遍叹息,一遍又一遍的叹息都被朔风吹散,徐知栀茫然的眨巴着眼睛,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她只想握一下姨母的手,告诉她:姨母不要担心,不要叹气。
暗红色的未央宫宫门依旧在来时的路,顶着风雪,亘古矗立,来来往往的宫人俱低头疾行,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在十六岁的徐知栀心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在往后那段踽踽独行的岁月里,徐知栀经常会回忆起这扇暗红色的门,这扇门的颜色就像是血一样。
孟停云似乎也是看到了宫门近在咫尺,于是她拍了拍徐知栀的手背,压着声音道:“过了今日他们应当就不敢再对你下手,知栀,你且等等,姨母一定将你送回扬州。”
徐知栀楞了楞,扶摇忽然抬头,巧笑着道:“王夫人,令郎该下学了,不若您便就此顺道出宫罢,也好接令郎一道回府,不然王大人该等了。”
孟停云清楚她一个宫外女眷,自然不便在宫里久留,于是便笑着应下,随即便往未央宫宫门走去,直到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徐知栀依旧楞在原地,扶摇出声提醒:“徐小姐莫看了,随奴婢去太医院才是。”
扶摇在前头走着,徐知栀亦步亦趋的在后头跟着。
徐知栀的手腕伤的不深,只是看着恐怖,鲜血横流,却未曾伤到筋脉,太医随意处理了,扶摇便将徐知栀带回了未央宫偏殿拾光院,只道要她安心住下养伤。
拾光院坐落在未央宫的西北角,院子又偏又窄,好在清净雅致,的确是个养伤的好去处。
翌日清晨,天放晴了,雪融了大半,雾凇沆砀,上下一白。徐知栀命十鸢搬个躺椅在院外,拾光院外有一片空地,种了许多花草,只是到了冬日,大多都枯萎了,唯剩几枝梅花依旧挺立。徐知栀就在这院子里赏梅,到了正午,薄薄的日光笼罩在身上,面庞暖融融的,白里透红,看着气色尚好。
十鸢不知跑到哪去了,徐知栀歪着身子躺了一个时辰,困意席卷上来,眼皮微阖,一时未察觉到有人近身。
陆淮书只身前来,一身玄金色衣袍神秘稳重,深邃眼眸注视着徐知栀,视线从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一路移到缠满纱布,隐隐透出血色的手腕,面色不虞。
徐知栀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甫一起身,余光不经意瞄到角落的梅花树下似乎是站了一个身影,心头警铃大作,大脑瞬间清醒,浑身戒备试探道:“何人在此?”
原本背对着徐知栀的身影转过身来,不是昨日在未央宫的四殿下又能是谁?
徐知栀立马正色,跪地行礼:“见过四殿下。”
陆淮书视线掠过徐知栀下意识用袖子藏起来的手腕,内心忍俊不禁,腹诽道:戒心倒还算严。
“起来吧。”
徐知栀起身却不敢看他,依旧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双手交叠腰前,藏在衣袖里,绞着手指,动作微不可察,却还是被陆淮书尽收眼底,他不禁来了兴致:“你怕我?”
徐知栀被他的话一惊,抬起头,眼睛里都是乍然,下意识反驳道:“没有”,对上陆淮书的眼睛,徐知栀又赶忙将头底下,福身告罪:“民女并非有意冒犯,殿下恕罪。”
其实徐知栀对陆淮书说不上害怕,只是昨日在未央殿发生的事,导致徐知栀不敢与宫中任何人有来往,更遑论此等皇族中人,即便说不上害怕,也难免紧张惶恐。
陆淮书见她实在紧张,低着头乖巧的像只兔子,脸庞莹白,鼻尖一点红,似乎是风过于寒了。
“无碍,你起身吧,手上的伤可曾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