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一直呆到正月十五过完才启程回京,临走前又免不了掉了眼泪。
“本来我都想好了,小雪那一天在府里帮你办及笄礼,可惜你啊早早就跑到了江南来”杨夫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晶莹剔透的梅花玉簪塞到了杨青墨的手里,对她说道:“这是我先前准备在你及笄礼上为你簪上的,你拿着它,这是你长成大姑娘的证明。”
杨青墨没有接,反手又将玉簪推回了母亲手里,紧接着跪在杨夫人面前,轻声说道:“还请母亲为女儿簪发。”
孩子是一天天长大,可在母亲的眼里却是一瞬间长大,总觉得昨天还是梳着两个小髻拿着拨浪鼓满院跑的小女孩,今天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跪在面前请自己为她笄发。
杨夫人把女儿扶起来,右手抚上她青涩的脸庞,开口说道:“青墨,你已长成大姑娘了,你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荆棘密布的路,虽然我一定会支持你,但你未来的每一步都要自己走,每一份痛苦都要自己忍受。母亲虽然无法在仕途上帮扶你,但若有一天你还想做回女儿身,母亲就在家里等着你,有心仪的男子我就帮你抢回家来当赘婿,若不想成亲,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哥哥也能养你一辈子。”
“母亲莫担心,女儿不怕苦也不怕累,更不怕那官场的勾心斗角,女儿是为百姓做事,是为这天下苍生立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女儿不信这泱泱百姓的声音无法上达天听,也不信太子殿下是那昏庸之辈。若女儿不幸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也不会牵连你、父亲和哥哥,女儿自己会承担好一切后果。”杨青墨来江南的这些时日也成长了许多,如果说下江南之前自己是空有一腔热血,那到如今她已沉静下心来,想要从实处做起一点点积累,同时内心也变得更加坚强。
“夫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该走了。”直到侍女催促了三回,杨夫人才依依不舍的坐上马上,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清明,月前撒下的种子如今已长到一寸多长,杨青墨与王耕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插秧。
第一天插秧成为“开门秧”,王耕的母亲和一帮长工家里的媳妇们一大早就准备了好酒好菜,每个人还分的一个煮鸡蛋,为讨一个好彩头,大家酒饱饭足之后便下地插秧。
杨青墨自然也是吃了一个鸡蛋,可好巧不巧这插秧的前一日自己竟来了月事,身体有些难受。绿柳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小姐下地插秧便为她换了一双加厚的革靴、加了双布袜子,嘱咐她不可像其他汉子那样撩起裤腿赤脚下水田。
酒饱饭足,王耕带头下了田,只见他先用牵头捆秧苗的稻草在秧田上面横扫几下,然后认认真真的插下了今春的的第一棵秧苗,这之后长工们便也纷纷下田地,每人手里拿了一根稻草照着王耕的样子在秧田上扫了几下,随后开始插秧。王耕插下第一棵秧苗后趟着水走到了杨青墨身旁,递给她一根稻草,一边比划一边解释:“这是先前缚秧苗的稻草,你拿着它在田面上这么一扫,今年就不会‘发秧疯’啦!”
“何为‘发秧疯’?”杨青墨不解。
“咱们这插秧赶着时间,手和脚一直泡在水里难免有被割破皮的时候。这田里都是积好肥的,手脚破了皮难免有些脏东西进了伤口,手脚会肿胀个几天不能动,这就是发秧疯。虽然过上个一段时间就好了,可这太耽误插秧了,所以咱们能免则免。”杨青墨点点头,向王耕道了谢后便跳下田里在王耕的点拨下一起插秧。
溪水堪垂钓,江田耐插秧。王耕这十亩地里已经放置了好了一捆捆的秧苗,先由几人散开捆好的秧苗,一株株按着顺序扔在田里,形成一条条“秧路”,再由其他人顺着这“秧路”一株株插下去。
由于王耕者十亩地插完秧之后还有投入鱼苗,故而水比别的田地要深上些许,杨青墨的厚底革靴下地便陷在了泥泞里,行动困难。王耕见她下地还穿着鞋也没当回事,毕竟当官的读书人总比他们这些粗人要讲究,拽着她的胳膊帮她脱离泥泞。但这泥土比他俩想象的都要难缠,杨青墨一个用力,脚倒是能移动了,可革靴却直挺挺地留在了地里。
“墨大人,你要是真想和我们一起插秧,你还是脱了鞋袜在地里吧,我们脱了鞋的走路都比平日里费些力气,你这要穿鞋穿袜肯定动弹不得啊。”王耕见状劝道。
杨青墨看着王耕真切的眼神和周围人卖力的身影,咬咬牙脱掉了鞋袜,挽起裤腿赤脚踩进了水里。清明时节还有些微冷,身体本就不适的少女更是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刺入直直穿入小腹,隐隐作痛。
王耕见她眉头微蹙牙关紧闭,又瞟了一眼只有自己小腿一半粗的杨青墨的腿,关切的问:“墨大人你还好吗?”
“我没事,插秧吧!”
杨青墨早已经习惯了墨大人这个身份,自然也不会觉得被人看见了小腿有何不妥,只是她心里始终有着一种负担——因着自己牵头和王耕一起做了赌局,便自己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否则便寝食难安。所以,就算她此时身体再不适,她也要咬着牙将这个秧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