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菊花盛开的时节,祁王殿下敲定了去陵州的人选,择日出发。
去陵州的前一日,槐序从书贩子处买了沈蓉蓉爱看的话本子。这姑娘总是卧病在床,房间内一股浓浓的药草味,人也是病恹恹的,说话都提不起劲。槐序不大能见到她,进府半年有余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直到某天,沈蓉蓉看见揣着话本子来的槐序,还思考了好久才记起来有这么一号人,她生病前日日读书,习字弹琴,哪里会去看这些个烂俗话本子。
槐序见她不愿意看,就坐在一旁读了起来,惹得姑娘直蹙眉,嫌吵。
可渐渐的,两人都被话本子里跌宕起伏的爱情给吸引了,兴到浓时,皆是神情紧张期待后面的发展,沈蓉蓉嫌她读得慢,便一人扯了一边被角共捧一本书读。
直到夜幕降临,书页模糊不清,二人才意犹未尽的合上了话本子。
沈蓉蓉反而在这时觉得难为情起来,不肯多言,直到槐序离开,才有些仓促的开口:“明日还来吗?”
自此,槐序几乎日日都会带着话本子去沈蓉蓉房里,但最高兴的不是沈蓉蓉,而是她的娘亲姜氏。
沈蓉蓉不是自小便身体不好,相反,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的是沈知赫,长大后二人的情境便反了过来。
在沈蓉蓉十二岁那年,南梁举兵来袭,可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有大将之姿,能带兵出征,镇国公急得焦头烂额,整整七日未曾归家,姜氏便携了女儿上青云山为家国祈福。
怎料婢女照看不好,让沈蓉蓉失足掉进了河中,这婢女不谙水性,也知自己此番是大难临头了,竟是不管不顾,扭头就逃了。
那时正值深冬之季,河水冰冷刺骨,听到声响匆匆赶来的姜氏已来不及救人了。
所幸有个路过的少年毫不犹豫跳下水捞起了沈蓉蓉,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自此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没好起来。她便日渐消沉,不爱说话,整日的窝在院子里,一天差过一天。
是以沈蓉蓉有了精神头,愿意同人讲话,也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最高兴的还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深深自责的姜氏。
沈蓉蓉站在院里,素手执笔正在描绘什么。
槐序蹭到她身边,低头一看,干净的宣纸上晕开了一朵野菊在其中,娇嫩花瓣点缀着片片圆润的绿叶,仿佛要挣脱宣纸绚丽的盛开。
“比阿兄画的好。”槐序如是说。
沈蓉蓉深以为然:“阿兄自小就不爱拿笔。”
槐序忍不住接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通……”
话还未说完,沈蓉蓉忽的扯了扯槐序的衣裳。
槐序剩下的话卡在喉间,隐约感觉到了一阵不容忽视的目光。
沈知赫正站在药房门口,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扣在白玉碗边沿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隐隐泛白。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沈知赫不怒反笑。
槐序目露疑惑:“阿兄生气了?”
沈知赫笑意更甚,一只手缓缓移到腰间去摸自己的配剑。
槐序正担心他会不会一时气不过真拔剑给自己了结了,沈蓉蓉忽然咳嗽起来,捂着唇,咳弯了腰。
二人将她扶进屋内,秋日的风已是带了些许凉意,沈蓉蓉的手更是冷若寒冰。
好一阵子沈蓉蓉才缓过劲来。
虽是近日来心情舒爽,可她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药倒是一日比一日吃的多了。
喝了沈知赫手上的药,沈蓉蓉依旧面色苍白。她看着屋内槐序搬来的一大摞话本子,轻轻伸手拉住了正欲替她掖被子的槐序。
“小妹是不是明日就要去陵州了?”
槐序颔首。
沈知赫抱臂倚在门框上,骂她:“小没良心的。”
槐序觉得不公平,却也无法反驳,她确实挺没良心的。
沈蓉蓉语气虚弱:“你若不想去,我便去求爹爹。”
槐序垂了头。
这是她来到镇国公府的第二年了,河堤边的柳树有整整一十三棵,一入孟夏便会生出漫天柳絮;东南角的花圃花儿开的最是艳丽,总是惹来不少胡蝶;西厢院的假山旁有一个狗洞,但是进进出出的只有一只花奴。
镇国公虽不喜她,却也从未刁难,银钱月月未少,下人们待她也客客气气。
她的一双兄姊亦是极好的,沈知赫虽是总与她不对付,可每每蓉蓉有的他也会给她带一份。
槐序有时会贪恋这份温暖,当自己沉溺其中时,却总是会想起青云山下长埋的少年。
那日她捧着青积寺方丈给的酥饼兴冲冲去寻少年,找了好久好久,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只看到匆匆一掠而过的身影,以及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少年。
少年一袭红衣,胸口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染成了暗黑色,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玄龙玉佩,他望着呆在原地的槐序,眼神里是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