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变黑了些，伸手不见五指。
沈秋明与知秋、车夫分食胡饼，充作朝食。
金鸡啼鸣，宫门大开，守卫巡转，威武凛然。
沈秋明头一次来这么早，踏着雪走去东宫。
天色渐亮，宫道上的灯火陆续熄了。东宫门口的小宫女看到她，入内通传，不一会儿，福顺笑眯眯地出来为她引路。
福顺：“沈大人怎来得这般早？孙太医常道，冬日天寒，若有条件，要睡到太阳升起再起身，有益于身体康健呢。”
沈秋明问：“殿下起了吗？”
福顺答：“自然。殿下最是勤勉，早先已练过一套拳法。”
她原以为自己算是来得早的，谢淮竟然已经晨起锻炼过了，不免肃然起敬。
崇文殿内，谢淮正埋首书案。沈秋明去他背后的书架上取书，路过时瞥见他在写字，宣纸上写得满满当当。这么匆匆一瞥，只看到“选人”二字，顿时有些好奇，却又不好直问，毕竟偷看总不大光彩，便拐弯抹角地说：“殿下，臣有些疑虑，想向您请教。”
谢淮点头，“请讲。”
除初见时，为谢淮冷淡外表所震慑，近日相处，沈秋明实在觉得谢淮此人不似表面冰冷，“陈先生讲，我朝用人极开明，恕臣愚钝，不知开明在何处？”
谢淮放下笔，“并不开明，陈先生一己之见罢了。他所谓开明，不过是建朝伊始，分封功臣，许多人以布衣之身位列将相。然而有才之士想为朝廷效力，必得投名状于达官贵人、世家大族处，朝廷用人、才子晋升，都大有弊病。陈先生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有些话，你听听便好。”
沈秋明没料到他这般直白，揭露自家王朝弊病毫不留情，
不知谢淮有意还是无意，他这样一动笔，沈秋明反而窥见了宣纸全貌。
一大堆摘书，满纸《论语》中夹着四个字——易制选人，却并不起眼。
谢淮想改变朝廷选才方式？
谢淮看沈秋明目光炯炯有神，知晓她已懂得他的意思，倒有些意外之喜，有心探一探她的底子，“你怎么看？”
他修长手指掠过四字。
沈秋明如实相告，“可行，然而时机，好也不好。”
乱世方止。百年乱世，带来的不仅是战火的摧残，还有思想的碰撞和人才的涌现。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些人才将会是新朝的沃土。
什么方法才能让他们为朝廷所用，而不是让这些怀德之士为世家垄断，或者避世不出？
谢淮点到为止，“更需年轻人用功才是。”
沈秋明平日散漫，此刻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谢淮大概是早有谋划。
时人所言不虚，谢淮着实有明君雄主之相。
……
前些日子，陛下给谢淮放了几天假，故而谢淮多半时间都待在东宫。今日，谢淮早早上朝，又与皇帝和诸大臣议事，林家驹和江少云也都领了职位，正在任上。
偌大东宫，此时竟然只有她和小宫女小太监。先生们闲不住了，便过来给她上会儿课，留点课业。
怪不得大将军非要送她来当伴读，太子一上朝，她就是先生们的团宠。累归累，学到的东西倒不少。
到了晚间，沈秋明准备归家，林家驹却跟着谢淮回了东宫。
他手里捻着一张帖子晃来晃去，“沈秋明，要不要去方家转转？”
沈秋明不解，“哪个方家？”
林家驹正要回答，谢淮抢先一步，“几十年前从象郡迁过来的方家，近年有些没落，家中最出名的便是儒学大师方仲明先生。”
他吃了一惊，羡慕地看着沈秋明，“京中世族的关系，以前我也记不住，殿下就从来不回答我，怎么就单单给你讲？”
沈秋明笑笑，“你自幼接触这些，本就是要理清士族关系的。我才刚回来，这么几天，大士族都记不完，哪里能记到小士族？”
两人请辞，将出宫门，福顺手下的小太监追上来，笑着递过一个红漆小盒，“沈大人，这是殿下给您的。”
林家驹好奇，但碍于是谢淮给的，怕有什么自己不该看的东西，只得拉了沈秋明匆匆而去。
……
京都方氏是外来士族，在春平坊只有一座中规中矩的宅院。每逢宴客，总是要去京郊田庄处。
沈秋明和林家驹下值晚，路程又远，难免比其他人到的晚了些。
入宴时，一群锦衣子弟安坐亭中，正在说笑。
坐主位的少年看到林家驹，侧头说了些什么，亭中众人停下动作，齐齐看来。
那少年是此次宴会的主人，方家三公子方子桁。
“家驹，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晚？你骑马快，往常当值也来的很早的。”
林家驹：“这次没骑马，坐了马车。”
方子桁和亭中少年笑了起来，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