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夜凉如水。
惊蓠放下手中书简向窗外望去,远处山崖上那个身影变得有些模糊,却是半分位置都不曾动过。
——竟还在跪着吗?
她微微沉思了半晌,还是起身出了门去。
…
“师父,濯儿也是担心师兄才会出言顶撞,您饶过他这回吧。”
榻上打坐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下首的徒儿沉声问道:
“今日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日象星纬,百家典籍,四国风物,都已温习完毕。”
“如此,你可还记得,《大学》中《诚意》一篇,该作何解?”
“先贤曰,所谓诚其意者,毋…”
——毋自欺也。
惊蓠停顿一瞬,领会到师父话中的意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师父…”
“这两年他打了多少幌子,满心想下得山去,今日左不过是故技重施,蓠儿,你又何苦替他遮掩。”
她们的师父已隐居山林多年,说话时自来是一副得道高人的孤高淡泊,可惊蓠还是听出了几分训斥之意。
她便直接跪了下去,
“弟子知错。”
“罢了…” 老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上掐了个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我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惊蓠沉默了一会儿,无法,这才听话起了身。
而在迈出那道房门之前,她还是选择问出了这几日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师父,弟子听说,北疆军队在此次战役中大胜,得西境五城,想必辰洹师兄不日也将回山了,对吗?”
“你心中早有主意,急这一时半刻做什么,世事自有分晓。”
“弟子受教。”
“慢。” 在她转身离开之际,师父又叫住了她,吩咐道:
“《诚意》一篇,今夜抄录一百遍,明日交于我。”
“是。弟子告退。”
…
惊蓠站在外面想了许久,然后回到她们四人的屋里,取了外袍来,再又提了一盏油灯,慢慢向山顶走去。
隐逸山终年人迹罕至,入了夜倒是热闹了不少,山禽猛兽都出来觅食嬉闹。
山路草丛里不断传来窸窣声,想来是一些刚出生的幼崽,不识得路,竟出了山涧的老林来了这里,她捡起一截树枝,加了内力向某处岩石扔去,四下机括随之关闭。
——还是莫要受伤为好,最近桑榆师妹的菘菜种得不很理想,只怕没心情照看。
惊蓠这样想着,眼看便离那个熟悉的身影近了。
此时,她的心里却难得的升起一丝焦躁,脚步也跟着快了一些。
而这自然惊动了还在受罚的师弟。
灜濯原本已有些放松的身形一僵,接着便迅速地挺直了肩背,好似连脖颈都不屈不挠地抬高了几分。
——明显是把她认成师父了。
惊蓠微微勾了嘴角,适时出声提醒:
“濯儿,是我。”
话音未落,不远处跪着的人就猛地转过身来,确认了来人身份之后,倔强的表情瞬间软了下来,几乎有些委屈地念叨:
“…师姐…”
少年原本清亮的音色在夜风中带了些沙哑,只怕是受了凉,惊蓠走上前去将油灯放下,然后抖开外袍,披在了师弟身上。
“起来吧,师父不生气了。” 她开口劝道。
跪着的人自是半分不信,
“哼!师姐你就别替师父说话了,我还不知道他,说好的五个时辰,他才不会心软!”
“师父当然会心软,他也最是心疼你——”
“这我倒没发现,我看啊,师父现在是恨不得将我逐出师门,他肯定已经后悔捡我回来了!”
惊蓠有些哭笑不得,
“你一心想下山去,师父若要让你离开,不是遂了你的意吗?”
灜濯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开口反驳的话中甚至带了满满的急切:
“那怎么能一样!下山是下山,我不过是想历练一下,怎么能被逐出师门呢!就算不为了师父,师姐你待我这样好,我也会舍不得师姐啊!哦对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还是站了起来,随手就去解原本好好披着的外袍。
只是久跪之下他内力再怎么深厚还是有些吃不消,不觉踉跄了一下。
而正因为师弟的一句“舍不得”有些愣神的惊蓠,眼看少年要摔倒,还是本能地上前扶了一把。
“小心些,膝盖疼了吧…”
“没事!”
灜濯握着那双手借力站稳,然后将脱下的外袍罩在了自家师姐的肩头。
“濯儿——”
惊蓠刚要拒绝,少年却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