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跌坐在地上,颓然张口:“打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军中,后来北边骚乱,我跟人跑了,军队追逃兵,带我跑的人死了,我晕倒了,那群兵可能以为我死了就没再管我。被好心人救了后,我在救济堂呆了几年,后来常去救济堂卖些布匹的男人见我好看还能干,就娶了我。”
士卒做逃兵,甚至携营女支私逃那是祸及三族的死罪。
“带你跑出来的男人当真是对你极好。”陆邵安嗤笑,“你倒是转头嫁给旁人。”
他笑,是在笑他嫌脏烂的营女支果真没有半点真心。
这就是父亲带回府时,以为的二嫁女。
军营不分昼夜,鼓瑟笙歌。别说她自幼长在军中,便是待过一月两月,又何止是嫁过百千人。
“你并非处子之身,你丈夫怎会不知情?”
她喘了几声,能听出胸口的浑浊之感。
“我骗他当初我是和人私奔。他都已经把我娶进门了,便算了。”
陆邵安蹙眉,听她继续讲。
刚刚她还惊惧恐慌,可她越说越镇定,语气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洪水的时候他想跑,又没钱,就把我卖了,人牙子出手的时候恰好把我卖给了当时去赈灾需要置几个丫鬟的侯爷。”
她说到这,膝行两步,捏着陆邵安的衣角,哀求道:“奴婢本本分分,只是命不好,也没有脏病,求您了,让奴婢留下侍奉侯爷……奴婢,奴婢也为侯爷怀过一个孩子啊。”
陆邵安几乎是被她捏住衣角的一瞬间就抽身,将那衣角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他厌恶的看宋秋,像是一团脏东西贴在了他身上。
想到这样肮脏的女人曾经在床笫间侍奉自己的父亲,陆邵安一阵恶寒。
从看到她的脸开始,他便明白了,明白了一向雍容大气的母亲突然苛待妾室的原因,明白了几年未曾纳妾的父亲为什么去了一趟扬州便非要将这嫁过人的女子带回京城。他更恶心,原来他的父亲,对那人也有着这样龌龊的觊觎。
“营女支私逃是死罪,欺瞒侯爵欺瞒朝廷命官,更是死罪。”
陆邵安语气冰冷,在这个寒意料峭的雨天,作为上位者,就这样轻易的,为她定下了死罪。
宋秋因为他那一拽重新跌在了地上,此时愣愣的坐在原地,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陆邵安便重复:“你自行了断,还是由我动手,你自己选吧。”
宋秋浑身冰冷,她蓦地抬头,仰视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眼眶憋的通红。
陆邵安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眼中盈满泪水,忍下心中异样,淡漠的撇开了眼睛。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夜色浓重,宋秋冷的发抖。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
她终究和那人长的太像了,在这一刻他突然生了畏惧之心,他不敢看,不敢看她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陆邵安闭上眼,却袭来一阵破空声,他下意识抬手,在自己的脖颈旁,拦下了那尖锐的簪子。
她竟是胆敢来杀他。
“啊——”
宋秋的手被甩到一旁,簪子因脱力“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发出刺耳的尖叫,仍旧不死心的想要去够那簪子。
陆邵安神色复杂,将那簪子踹到一边,彻底断绝了宋秋的妄念。
宋秋眼见大势已去,颓然的趴在地上,凄厉地笑了起来:“杀了我吧。”
没了新帕子,陆邵安拿倒好的茶水冲刚刚握过宋秋手腕的手。
他看着地上衣衫凌乱,发髻散落,发出尖锐笑声的宋秋,眼神暗下来。
“想杀我?”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宋秋俨然如同一个疯子。她一边咳嗽,一边笑,一边大喊:“杀了我……杀了我。”
分明没有人被刺伤,地上却全是黑红色的血。那是宋秋一口一口呕出来的。
犹豫一瞬,陆邵安终究是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他在战场上生杀予夺,从未有过半分心软,可面对着这张脸,他终究不忍。
脚步声渐远,屋中重回一片冷清。
蕊香一直瞧瞧关注着这处的动静,见世子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她连忙跑进来,想要去扶地上的宋秋。
她不知道世子和宋秋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姨娘吐了好多血,姨娘一直在诡异的笑,她怕姨娘情绪激动,又冻了这么久,一个不小心便没了。
“姨娘……姨娘,您起来,地上凉。”
宋秋被蕊香扶起来,她踉跄着,还没站稳,就在蕊香惊恐的目光下直起身子。她将茶盏推到了地上,掀翻了桌子椅子,把梳妆台上的首饰全部砸到了地上。
“啊——啊——”
“啊——”
“都去死!”
“都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