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低的韩述儿。
“好,你们几个这次做的很好。”仇九州摩挲着绘着美人像的礼单,心中喜悦,恨不得今日就是自己的生辰。什么马一贽、什么李诗裕,统统让他们靠边站,再没什么比他的生辰更重要,他忍不住向韩述儿打听道,“这些小妮子,如今都在哪儿住着呢,可有怠慢了她们?”
韩述儿谄笑着回答:“好着呢。她们如今一人一个房间,身边好几位大娘管着,教导礼仪规矩。得闲了还教她们唱曲舞蹈,刺绣女红,日子别提多舒坦了。她们各个都想快些入府伺候您呢。”
仇九州轻笑一声,是了,如今藩镇不平,强敌环伺。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既然生逢乱世,在哪儿都不如在他仇府过得富贵安泰,她们心生向往,也是正常的。仇九州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韩述儿道:“这事儿你们做得可隐秘,李诗裕那小子可要回京了,别被他抓住什么把柄,下了我的面子。”
正说着,屋外传来几声细微的敲门声,仇九州眉心一蹙,心下不喜,恼怒道:“是谁?”
“老爷,我是玛瑙。刚刚翡翠姐姐来说,琥珀姐姐前日带着祥瑞去花园,祥瑞贪玩,捅了马蜂窝,连人带狗都被叮了许多包,受伤不轻。琥珀姐姐今日身上不大好,怕是不行了,翡翠姐姐来请您示下,是不是请个大夫到府里看一看。”一个少女带着娇怯怯的声音说道。
这么点小事也要来烦他,仇九州腾地升起一团火,劈里啪啦地斥责道:“蠢材,我是白养你了吗?琥珀那起子没用的东西,连条狗都照管不好,让人拿席子裹了丢出府去;至于祥瑞,它怎么吃得了那样的苦头,还不赶紧请太医过来给它诊病。”
门外的侍女抽噎着去了。说来这个侍女琥珀,韩述儿还有印象,她是仇九州两个月前在京郊陪同皇上打猎时无意瞧上的农家女。仇九州见她眉心生着三颗大小一样的红痣,认为大吉,命人丢下二两银子,说是宫里选秀,要将琥珀选入宫中做宫女,二话不说强抢了进府。如今新鲜劲儿一过,琥珀触了仇九州的霉头,他便忙不迭地要将她赶走了。
“晦气东西,每次她一敲门准没好事。”玛瑙虽然走了,仇九州不肯就这么放过她,“刚才就该把她和琥珀一块丢出去。对了,之前我们说到哪儿了?”
韩述儿连忙弯下腰,凑到仇九州耳边说:“您放心,美人们都安置好了,您生辰那日,准保把她们一个不落地送到府上。”
仇九州放心地点了点头,乐呵地哼起前几日乐坊流行的新曲来。韩述儿也是个常在酒肆乐坊流连的主儿,和着仇九州的调子唱将起来:“……劝君惜取少年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喑哑歌声里,仇九州半闭上眼睛打起盹来,韩述儿看他有些犯困,悄然将礼单搁下,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门外伺候的侍女见他出来,恭谨地行礼致意,安安静静地合上屋门,垂下头目送他离开。
秋意正浓,为着即将到来的主人寿宴,仇府里摆满了花房培育出的各色菊花,百媚千娇,分外妖娆。廊下,身姿婀娜的侍女们流水般抬着一筐筐肥大的螃蟹穿行而过。
韩述儿轻吐了口气,信手从身旁的花盆里折下一枝盛放的蟹爪菊,细嗅芬芳,随后招来近处侍立的一名婢女,将这朵金黄的菊花直直地插入她的发髻。侍女惊慌极了,颤抖着跪下,诚惶诚恐地接受韩述儿一时兴起给予的赏赐。
“无趣。”韩述儿冷笑一声,将整盆菊花拂落在地,泥土直直地溅到婢女的身上,她也不敢活动身子。这是她在仇府学到的第一课——主人的恩赐与惩罚,都是她必须承受的,不得推拒。否则,她的下场会比琥珀更惨。
倦鸟归巢,残阳泣血。女儿情、女儿泪,无尽女儿心事,都付诸一曲哀凄的《金缕衣》,唱断天涯。韩述儿走了,廊下侍女依旧跪着,听着府中豢养的伶人咿呀咿呀地继续唱着:“劝君莫惜金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