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的塌上雕花饰鸟,案上摆一五彩琉璃盏,隔帘由翡翠珠子并白玉小球穿成,整间屋子无不华丽,美轮美奂。
塌下,紫晴坐在绣墩上,剥了瓣橘子,又把里头的薄皮小心去了,只留最嫩的晶莹果肉,摆到金边海棠瓷碟里头。
凌佳蓉看得入兴,不时轻笑,半晌才拿起一瓣放入口中,她轻皱眉头,不悦道:“酸死了,不吃了。”吐到碟子里。
紫晴应诺,端着一碟子橘肉退下去。
外头正好来人通报,说二福有事禀。
二福跪在外间,隔着扇门和大幅的绣金海棠花屏风,歉声道:“姑娘,小的办事不力,没找着人。”
里屋俏声传出来,“又不成?二福,我待你可不薄,你爹这厨房管事当得乐呵,油水是不少的。上回那事,你说原都成了,后来叫她逃了,好,这不怪你,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她逃了?”
二福后脊发汗,他和他爹的体面,都攥在凌佳蓉手上,他万不敢得罪,转念道:“姑娘,实则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怎么说?”
“昨日,我们按雪青给的地找过去,确实在屋里发现些不对。那时天刚暗,照道理该点灯的,那是客栈又不是家里,犯不着省那点灯油。你猜这么着,真有个男人在里头。”
“捡重点的说,别扯那些旁的。”
“是是是,重点是那男人鬼鬼祟祟站在屋里,衣服还被扯破了。显然不寻常,可他自称楼大将军,小的不敢冲撞,也便没进屋细找。现在想来,三姑娘定是在里头的。”
“什么狗屁大将军?几百年不打仗了,那就是个舞刀弄枪的叫花子,你怕他做什么?反倒坏了我的好事。”
“小的糊涂,小的该死。”二福假模假样往脸上拍几掌。
“照你说,那人是和这姓楼的私会咯?”
“定是如此,错不了。”二福邀功心切,反正这男盗女娼之事,但凡捉不到双,便没人会认,况他确实在那屋子里遇到了楼啸川,而三姑娘也确实日日偷摸着过去,就是真摆到明面对峙,他也不怕。
凌佳蓉把画本藏到引枕下头,坐直了身。
她琢磨凌佳蕊不该看上个学武的,但要是真的,那便更有看头了。
凌佳蓉从小养在魏氏身边,却非是嫡出。
她母亲顾氏原本是个家养丫鬟,长得很有几分颜色。
那时魏氏有了身子,不便伺候。
不出几日,凌奉淮便有了新欢,立时纳回了凌府。他夜夜宿在裴氏屋里,当月添了喜。
魏氏本以为裴氏有了身子,便同她一样不便伺候了。
却不料那裴氏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仍叫凌奉淮夜夜想着。
魏氏无法,只得叫母家挑了个漂亮丫鬟,送到凌奉淮眼前,那人便是凌佳蓉的生母,顾氏。
凌奉淮当时正值盛年,见了新鲜美人,又挪不动步子,便收用了。
裴氏有孕,逐渐显怀到底不便,而顾氏娇媚可人,凌奉淮便对裴氏冷了下来。
也不知凌奉淮那段时日拜了哪路神仙,妻妾接连有喜,顾氏伺候了三月有余,便也有了孕相。
魏氏许诺,只要她顺利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抬她做姨娘。
谁想到,孩子是生了,可顾氏还没享到姨奶奶的福,便撒手走了。
那会儿魏氏刚诞下凌佳蕊不久,心软非常。
怜顾氏命苦,又想她是为了自己才来到凌家,不然也不会难产去了,便把凌佳蓉抱来一道养。
是以凌家末三个姑娘皆是同岁。
凌佳蓉虽养在大房,又寄在魏氏名下,可丫头婆子仍处处区别对待。
凌佳蕊三岁头上做了首打油诗,魏氏大操大办摆酒庆生,四处炫耀她天赋慧根,举世无双。
她小凌佳蕊几月,待到她过生辰,魏氏却道这是生母忌日,不宜鼓乐弄弦凑热闹,还叫她到祠堂给顾氏诵经!
诸如此类的不平之事多如牛毛,每每思及此,凌佳蓉便恨自己投错了肚皮!
如今她身为嫡女,长得花容月貌,修长妖娆,哪是凌佳蕊那不发面的矮疙瘩能比的。
要不是她会投胎,怎么会好事都紧着她来?就连裴公子都高看她两眼!
凌佳蓉越想越气,抬手把五彩琉璃盏拂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紫晴进屋正撞上这幕,碎渣溅在裙上,也不敢挪步子,只通报说三姑娘来了。
二福暗道不妙,轻声道:“小的再留便犯了规矩,先退下了。”
他勾着身,贴着抄手游廊内侧,走得飞快,却还是撞上凌佳蕊进来。
二福规矩行礼,也不抬头。
不料凌佳蕊却在他跟前停了下来,淡淡道:“你就是二福罢,来得正好,也别走了,和我一道进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