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京城各城门处加派人手进行严格的搜查。
赵简站在殿上,卢湛神色自若地砍了当值的内侍和宫女。值夜的皇城军沉默地行礼退至殿外,血流成河。
饶是在虎口游走多年的李陵也慌了神,匍匐在地上,抖若筛糠。
他闭紧双目,耳边全是赶进殿内收拾残局的内侍的脚步声和压制的呼吸声。
赵简盯着桌上的白纸,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残影之中,与他印象中的字迹重合。
“你可知罪?”他的目光转向同样瑟瑟发抖的御前卫统领(1)。
“属下知罪。”御前卫统领如捣蒜般磕头,“咚咚咚”的沉闷声传遍殿前的每一寸土地,没几下他眼前便一片血腥。
赵简没有理会,而是捏着白纸,招呼卢湛转身往内室走去。御前卫统领还在哭嚎着磕头,额前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卢湛反手将内室门关上,只见飘来一张白纸,他连忙在纸落地之前接住,定睛一看,扑通跪在地上。
“十二载,提笔敬常新。俯仰惜春寻芳句,往来杯盏在东临。还望复天真。”(2)
赵简蓦地回忆起十二年前的春天,如同树丛中翩飞的蝴蝶,眼花缭乱地、捉不住地、一只又一只地喧闹着。他最后一次面对面平静地看着方梓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怒扇的衣袖,看着他踏着光走向光。而那一次,他也不像往常一样,眼巴巴地望着那个明媚的身影,而是伸出手,狠狠地将他拉向黑暗。
暮春,一场阴雨淅沥沥下了一夜。那一夜,他坐在军帐里,帐外的烛光遗漏在帐前,一个并不意外的消息,伴着雨声混入他的耳朵里。
“殿下,方将军被困岭甘。事,已成。”
卢湛呼吸微重,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不敢多言。
“京城,可有异样?”赵简如寻常询问那样,对那首诗毫无评价。
“暂无异样。”卢湛感受到赵简凌厉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道,“朗华楼也如往常一样。”
“哦?”
卢湛额头的汗珠从耳边滑落:“好像故意置身事外。”
“我记得十二年前,你应该也是一个孩童。”赵简突然话锋一转,卢湛身形一颤,试探着答道:“当时属下十三岁。”
“十三岁……已是读书识字辩是非的年纪了……当年的岭甘一役你如何看?”
卢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抖得更厉害,他该如何看?十二年前他还在死士营里角逐,那时正是到他上场的前夕,一个身着华服的人扬声对他们这些年纪相仿的少年说道:“平王殿下入主京城,不日你们便侍奉御前,那时候风光无限,我就在死士营里等你们,等你们其中一人来,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连死士营都知道,天要变,人要随天变。
“当时属下还在营里,未曾听过什么。”
安静,静如死灰般的安静弥漫在室内。热汗渐凉,卢湛只觉得冰冷入骨。
盛宁的举动皆被赵简收入眼中,他知道她去了风旋山庄,知道她去过丰安寺,知道她与沈家有私交。她就这样半隐半现地暴露在他眼下,教他恼火。
她是方家那个备受宠爱的独女方宁吗?
这个问题时常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方梓宥是不是还活着?
那个梦魇里,方梓宥一身戎装,笑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
“卢湛。”赵简敛去思绪,“朕命你秘密行事,十五日当日可杀无赦。”说着他拿出一块金玉牌,递给卢湛。
“属下遵旨。”卢湛叩谢,双手接过这枚代表着权力的金玉牌。
“记住,杀无赦。”赵简将金玉牌轻轻放在卢湛的手上,再一次重复道。
卢湛鬼使神差地抬头注视着这个年轻狠厉的帝王,帝王无情,眼神中泛着阴冷的光。
“是。”卢湛不敢直视太久,低下头答应着,起身向外走去。
金玉牌沉甸甸地握在他的手上,一把无形的铡刀高悬在他的脖颈处,在夏阳中闪烁着,在阴风中呼啸着。
卢湛只身来到刑部大牢,他亮出特有的侍卫牌,门口的守卫立刻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不知卢侍卫此次来……”卢湛停下脚步打断他的话。
“此事不必上报尚书大人,出了事由我来担。”
“这……”不合规矩吧。守卫没把话说完,面露难色。
卢湛示意他退却旁人,等到阴森森的大牢甬道只有他二人时,卢湛才压低声音,露出金玉牌道:“你可看好这上面的花纹,若是尚书大人问起,便如实回禀。”
金玉牌上的鹰纹繁杂绮丽,守卫不识但他知道卢侍卫是御前最受信任的人,于是他点头哈腰地请卢湛进去。
两人穿过关押普通犯人的牢房,阴湿发霉的气息混着排泄物的臭味扑鼻而来。卢湛面不改色地走过,有大胆者想要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