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年每日卯时初刻起身,一杯清茶,敬亭独坐阅卷或赏花半个时辰,几十年来从无例外。
这一日清晨,园子里的喜鹊叫喳喳的比往日里热闹许多,还有几只色彩艳丽并不常见的云雀聚集在屋檐下啾啾鸣叫。才刚入秋,天气还未褪去炎热,园里的几株金桂本该再迟十数日才会缓缓绽开,谁知今日一早齐齐开花,满院子一股沁人的香气。陆府管家清晨便闻见了桂花的香味,禁不住连连称奇。
“这几株金桂足有十几年没有开的这么繁盛过了,一夜之间灿然盛放,一定是陆府将有喜事!”
陆府管家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远远听见守门小厮迅步前来,一转身人已经到了跟前。管家见小厮额头上全是汗,满脸紧张不似平常的模样,颇感奇怪便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顾不上擦一把头上的汗,方才一路小跑,累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答道:“是老太爷,老太爷来了!”
管家颇有些不满意地看着小厮,“老太爷难得来一回,必是来看望老爷和夫人,你如此慌张作甚!老爷好歹是次辅,我们身为陆府下人,行事要沉稳。老太爷进前院了么,快随我前去迎接。”小厮喘的愈发厉害,急的对着管家直摇头,“老太爷自己驾着马车来的,车上载着一位姑娘,但蒙着面纱看不见真容。老太爷说了,这位是陆家的表小姐呢!”
表、表小姐?!
管家停下急急向前的脚步,一脸的难以置信。陆府何时有了表小姐?他兢兢业业在陆府操持了几十年,为何从不知道府里还有一位表小姐?片刻后,管家的神色从惊诧渐渐转为凝重,面上凝聚着一片愁云。
就这么一会儿失神的工夫,陆松延已经领着萧怡走进主院了,正朝着管家迎面走来。管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对面走过来的二人:老太爷仍是一身素色常服,脸上神色舒朗有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另一位是个十分年轻的姑娘,着一身浅紫衣衫显得身形十分窈窕,肤色莹白如玉,只可惜戴着面纱看不见脸上的全貌,但仅仅是那一双皎皎明眸就好看的过分,夺人心魄。
“鹤年在何处?叫他夫妇二人出来见我。清泠若也在,一同叫来见我。”
管家忙不迭地向陆松延行礼,而后迅速迈步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陆鹤年夫妇此时正准备换装出门去见洗墨先生。陆鹤年正在着履,忽然听见管家在门外禀报父亲大人来了。父亲大人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一边加快了动作换装,一边让管家先引父亲去主厅堂稍坐,他片刻便至。
管家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老爷,老太爷说请您和夫人同去。又问公子爷在不在,若在便与老爷夫人一同去见老太爷。”
陆鹤年转身看着夫人,问道:“清泠在何处?”
陆夫人轻叹一声,连连摇头道:“这孩子昨夜亥时末刻出了门,也不告诉丫鬟去了何处,方才我去寻他,竟还未归家。”陆鹤年闻言不悦,一边吩咐管家立刻派人出去寻人,一边将穿戴收拾妥当后携夫人一起去见父亲。
萧怡和陆松延在主厅落座品茗。想不到,次辅家的茶点又别致又美味,比着栖月楼的丝毫不差。不到一刻钟,萧怡一个人吃掉了桌上三盘茶点,意犹未尽地喝了几口香茶,剩下的点心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吃了。陆松延笑眯眯地表示自己上了年纪,不喜甜食,伸手将桌上剩下的两盘茶点推到萧怡面前,“难得你喜欢吃,多吃些不妨事,几块糕点还吃不穷你舅舅。”
这会儿工夫,陆鹤年和陆夫人已经进了主厅来到陆松延跟前,夫妻二人端端正正行了礼。萧怡正好背对着二人,是以二人看不到她的正脸。陆松延微笑着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坐吧,怎么只有你们,清泠呢?”
“臭小子不知跑哪去了,一晚上不见人,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滚回来!”陆鹤年是真生气了,陆松延倒并不怎么在意,今日是带外孙女儿来认舅舅舅母的,至于表哥么,以后再认也不迟。
陆松延低声劝道:“鹤年万般都好,只有一点让为父不满意,你对清泠过分严苛了。陆家累世公卿,从不缺入仕之人,清泠不喜欢踏入朝堂,你就不要强迫。其实,我倒愿意清泠就像现在这样,除了有你这么个做次辅的爹,有我这么个做前首辅的爷爷,他和这朝堂再无半点干系。孩子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就觉得我的孙儿出类拔萃,在这一代年龄相仿的孩子当中一枝独秀。”
陆夫人对孩子没有什么过多要求,只要自己儿子做个持身端正品行高洁的君子,入仕与否她从来都是不看重的。但夫君不一样,夫君日日在朝堂辛劳,不辞辛苦地为百姓谋福祉。作为当朝次辅,有更大的能力也有更多的机会解民间疾苦。可儿子的心思从来就不曾在入仕一途,他向往自由和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从不肯困于一隅。
“父亲,儿子总觉得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该挑起多大的重任,清泠从小天资过人,长大后又性子沉稳,孩儿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孩儿总希望他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不想他一身才能就此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