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张佛事登记纸上只能写三个名字。”
周舟叹了口气,对和自己并排跪坐在蒲团上的宋景川轻轻说道。
他们昨天十二点多登岛的,下午随处逛了逛,顺便在庙里预约了第二天的早课,今天凌晨三点出门,徒步半小时来庙里参加活动。
本来还觉得自己算早的,但到了寺庙才发现,殿内早就座无虚席了,他们只好在殿外找了两个蒲团,跪坐下来,然后等活动开始。
起的太早,宋景川还有些犯迷糊,听了周舟的话也没反应过来,只睡眼惺忪地盯着她看,有些反应迟钝。
周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只指望他接话,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虽然是盛夏的季节,但还不到四点钟,外面的天光也未大亮,天空大部分是墨蓝色的,太阳还没升起,海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周舟只穿了短袖,裸露的手臂被吹得汗毛竖起。
她低下头来,不由自主地把手臂环在胸前,抖着嗓子又开口了:“有一回,也差不多这个点,我正在家里睡得香,迷迷糊糊地就接到了我奶奶的视频电话。她让我帮她看纸上的名字有没有写对,她不识字,请别人帮忙写的。纸上有我的名字、我爷爷的名字、还有我爸爸的名字,但没有她的。我还以为是本人的名字不用写,原来是一张纸上只能写三个名字。”
宋景川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听懂了这背后那份沉甸甸的爱。
庙里做早课不是免费的,凭票入场,一张佛事登记纸收费五百,规定只能写三个人的名字。他原本只写了自己和周舟的名字,但想了想还是把宋以宁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风太大,周舟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我那时候经常说她浪费钱,不让她弄这些。现在却觉得人有些信仰也不错,也是个慰藉。如果不信这些,那我的爷爷奶奶就真的只剩那轻飘飘的一盒灰了。”
宋景川听出了她浓重的鼻音,默默从袋子里拿出几张纸巾给她。
“我没事。”周舟道谢着接过,擦了擦鼻子。
凌晨四点,神圣的梵音在寺庙上空徐徐飘荡开来,穿着黄色僧袍的师傅们带领着虔诚的香客们开始诵经吟唱。
周舟和宋景川什么都不会,只好沉默地学着别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地跪在蒲团上,看到前面的人叩拜,他们便也跟着弯腰。
一直到五点半,早课才结束。
因为中途要不停跪拜,还要全神贯注地观察别人的动作,两人都累的够呛,周舟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宋景川扶了她一把。
这个点,庙里还没有游客,大部分参加完早课的人都从包里掏出香烛,争抢着开始烧今天的头香。
周舟带着宋景川逆着人群向门口走去。
宋景川问她,“我们不去烧香吗?”
“不烧了,污染环境,心意到了就好。”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主观了,没准宋景川想烧,便又补了一句,“你想烧的话,我在门口等着你。”
“我也不烧。”
宋景川坚定地跟着周舟的出了寺庙,将嘈杂喧闹的人群和袅袅升起的香火,都抛在了身后。
他们今天没什么特别的行程,就准备回酒店补个觉。
时间尚早,下山路上几乎没有人影。
石头砌成的台阶曲径通幽,阶梯两边的树木茂密浓翠,穿林而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
他们走在路上感受着这难得清幽和宁静。
周舟刚才跪多了,蒲团又不够柔软,现在下台阶一弯膝盖就觉得痛,她随口叹道:“原来做早课这样累,我以前一直以为只随便念念经就好了。”
宋景川也觉得膝盖痛,便附和道:“确实不轻松。”
周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连我们都觉得累,更不用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她肯定更累。”
宋景川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但是她从来不说累,她嘴里永远都是不累、不痛。她连生病不舒服,都不忘帮我们烧好菜才去医院。她们那个年代的家庭妇女身上都带着为家庭奉献的精神,就好像只有奉献才能实现自我价值。自爱的稍微多一点点,”周舟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笑着像他比了这个“一点点”的程度,“她们就会认为这是自私,这是自利,这是逃避责任。”
宋景川转头看向身边的她,嘴角扬得很高,但眼里却很悲伤。
“她没上过学,所以只从父母那里学会了如何爱别人,却没有学会如何爱自己。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带她去国外逛逛,让她看看外国的女人是怎么活的。什么丈夫、儿子、孙女那都是虚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景川突然出声:“可是能这样全心全意去爱别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周舟瞬间顿住了,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白因为没睡够还带着些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