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清晨,石晴和其他十五个乐工早早到后殿排练,宁王新编的曲目要在十日后母亲如妃的寿宴上演奏。
箫声刚起,靴响传来,三皇子宁王颜行恭带着二十名挎着腰刀的侍卫进殿,来势汹汹,将乐工们围住。
“没想到本王府上竟然藏着二皇子的细作!”三皇子刚收到密信,二皇子手下的暗杀队形影神埋伏了间细在他府里的乐工中。
“是谁快些站出来,不然本王一个个杀过去,你也难逃一劫。”
所有人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宁王的声音在空旷大殿里回荡。他猛地提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乐工,一剑刺透他的身体。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石晴只是皱一下眉,身边的琴师小锦攥住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痛苦的叫声断了,宁王将目光从死人身上移开,扫过下面跪着的人,都只是低伏着发抖。鲜血流向下一个乐工的猩红帛带,他怕顺着血流看到尸体,将头埋得更低战栗着往后挪。
宁王转向徒劳后退的第二个人,刚走一步,石晴推开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看了与自己琴箫合鸣的伙伴小锦最后一眼,站起身。
“竟然真的是你?”天赐的礼物竟然是算计好的陷阱,宁王大笑,“本以为他会安插一个细作从小在这长大,没想到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我并未出卖殿下。”石晴直勾勾看着宁王,一脸坦然镇定,缓缓走向他,“他们只把我当作杀人的利器,只有殿下肯静听我的箫声。”
宁王抽出佩剑指着她:“事到如今还想用美人计?”
石晴走到剑尖咫尺处停下:“殿下若不信我,我也只有一死。只是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宓妃赋》残谱我已编完,可否恩准我为殿下奏完最后一曲。”
三月天空中飞满杨絮,白衣亭亭立在绿水边,临风吹着幽怨曲调。痴迷音律的三皇子路过,听见不凡箫声叫停了驾辇,下车在她身后驻足,飘渺苍凉之情从江面回荡进他心中。一曲终了,白衣佳人转身,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冷艳与哀愁,野性又灵动的面孔,府邸勾栏没有人可与之比拟。
和煦春日在箫声中飞快逝去,箫声随万物渐长臻于完美,她也成为宁王最珍爱的宝物,宠爱和特许连绵不断地恩赐给她。同样手持竹箫的背光身影,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已经不复原先的瘦弱,锦衣华饰映衬明丽动人的目光,若此刻了结她的性命,天底下再也听不到如此合心意的箫曲。
宁王的剑意欲落下的一瞬间,石晴抬箫猛击他握剑的手,将剑夺来刺穿他的身体。
侍卫一拥而上,乐工们趁乱窜出殿门,石晴奋力拼杀。
最后一个侍卫倒下,禁军羽林卫副指挥使翟万周带兵闯入宁王府邸,以三皇子意欲谋反为由,查封王府。
翟万周走到跪坐在尸身中央扶剑休息的石晴面前,俯身问:“形,你还记得要问的事吗?”
“记得。那十四个乐工,翟大人也记得放了。”
“我答应你。”说完拿过她手中的宝剑,在她身上补了一刀。
她倒在冰冷地砖上,合上眼的前一刻,似乎有一阵柔风夹杂着刚破土的嫩草香气飘来。
朦胧中,形感觉有人在靠近,本能地想起身,又被伤口扯住。
“别动。”
形在熹微晨光中看清了来人,是形影神的内部首领,神。他利落地按住自己的肩膀,坐在床沿,将手指搭在脉上。形知道自己的伤势和刚才服下的药一定会让脉相微若游丝,她看着神的脸上浮现难得一见的愁容,对上她目不转睛的视线时,立马换上素日严肃的神情。
“怎么弄成这样?”
“你该去问翟万周,他来晚了。”不过他给的药是挺厉害,这伤情本应该还能撑三天才死,现在几乎无力开口发出声音。
神伸手将形眉上的血拭去,那血迹已经干涸了,只让他的手指沾上了血渣,并不能抹去。
形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惋惜神情:“你一向视我们的命如草芥,怎么今天这副样子?”
他张开嘴停了一秒,又偏过头道:“我们毕竟一同长大。”
形心中笑他兔死狐悲的样子,面上又要继续装作预感自己命不久矣的绝望:“上次影伤得快死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神不语,此时哄骗无用。
房里静到形都可以听见窗外遥远的鸟鸣。
她望着窗外渐渐明朗起来的日光,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谁会接替我?会是祝安吗?”上次见到神的时候,他正在夸十五岁的祝安有形小时候的身手,一副大业可成的样子。
“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情。”神端起旁边的药想扶她起来。
形无力推开他,只是微微摇头,她此时没有精力关心祝安是否会因为要给翟万周安插的手下让路而死,闭上眼睛再睁开,自己就会离自由更进一步,想到这里稍微恢复了精力,去面对神会对她问题的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