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霄不是没看出方沁竹眉眼间的不赞同,但他不在意。双手接过小满,两人重新走回观灯大道。
方沁竹觉得自己不该像居委调节人员一样语重心长,可她忍了忍,最后还是小声埋怨,“那样对女孩子,很讨打诶。”
他一声轻笑,歪低头认真请教,“哪样?”
方沁竹摊开手掌一一细数,“先是骗人家,被戳破后脸不红心不跳,照旧哄得人家团团转。”
像是一条逗猫棒,随意出击毫无章法,便会让一个生物为他全力以赴。
“她心甘情愿的。”
他的声音冷静客观,仿佛他不是那个被爱慕的人,所以能够置身事外,把投射而来的情意褪去温度。
他太过直白,方沁竹愣住。
看来小情侣这次闹矛盾有点厉害。
“不能这样说女孩子的。”方沁竹快走几步追上男人,拦在他身前,语气郑重,“别轻视别人的真心。”
罗霄低头看她。她长得婉约秀致,无论如何严肃也是差了些威慑力。但是此刻,灯影绰绰间,她却有一种凛然的美。
罗霄心下一动,入魔一般薄唇轻启,“我也有一颗真心。”
“什么?”他说话声音太小,方沁竹没有听清,踮起脚尖,耳朵移到他唇边。
发箍穿过耳后,被微微支起的耳廓细白灵致,比六月的茭白更加鲜嫩。罗霄喉结滚动,稳下气息才说话,“她给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心。”
现在的小情侣交往过程这么复杂吗。方沁竹茫然望进他的眼,一双瞳仁浓重幽深,漩涡一样望不见底。
她莫名颤了颤。
从脑海挥走漩涡的引力,她还是下意识规劝,“对待感情还是要敬畏一些。游戏人间什么的,伤人又伤己。”
罗霄嘴上应着,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小满在车上已经昏昏欲睡,方沁竹也困到不行,回家洗漱后,躺倒就进入了睡眠。
罗霄打开酒柜,拿出方沁竹常喝的那瓶酒,高度仍停留在以前的位置。假期这两天她一口都没喝,他扬起嘴角,关灯睡觉。
***
假期转眼过半。
院子树荫下,方沁竹忧伤捧起小满的脸,“后天又要跟小满说再见了,想到这里妈妈就吃不下饭。”
小满呼哧呼哧挖土正起劲,胖胳膊将妈妈的手左右拨开,并不关心她在烦恼什么。
沮丧过后还是要振作,方沁竹搬出她的工作箱,坐在一旁串珠子,一边单方面和小满进行一场母子对话。
“明年三岁,秋天就要上幼儿园了。”
“可是妈妈还没想好让小满去哪里上幼儿园。”
“北都的话,奶奶不想去。在村子里,学不到东西。去槐城吗?”
“妈妈要回槐城工作吗?”
“可是挣钱很少。”
“没关系,妈妈的积蓄还可以抵一抵。”
随着小满一天天长大,回家陪伴他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小满才不管她的规划,深深挖下一铲土,杵得太深拔出来时手腕控制不住歪向一边,铲子里的砂砾散向方沁竹的眼睛。
眼睛一阵刺痛,泪水如断落的珠帘成串涌出。方沁竹没敢揉,捂着跑进浴间。
泪眼模糊间,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她仓惶伸手,触摸到紧实分明的肌肉。
方沁竹低声惊呼,烫到一般缩回手。
“怎么了?”罗霄声音急切。看到她脸上的泪,第一时间拿开她覆眼的手背。
方沁竹眯着眼扁扁嘴,“沙子迷了眼。”
然后盲人一般向前探着双手,“洗手池在哪边?”
罗霄握住半空中摸索的手掌,把她带到水池边。
方沁竹捧起水流冲洗眼睛,来来回回许多次后才感觉舒服了些。只是左眼,还是有异物摩擦的痛感。
“还没有好?”罗霄一直在旁边陪着她。
方沁竹关闭水龙头,上下撑开眼皮,因为干涩而不受控制地眨眨眼睛,“左眼磨得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还有砂粒?”
男人呼吸滞了滞,缓慢靠过来。
沐浴乳的竹叶气味侵绕鼻端,湿涩的,挂满水汽的,轻轻触碰便会滴落的。
浴间热气未散,蒸腾的气体挤挤挨挨,在和方沁竹抢夺氧气。
因为闭着眼睛,感官更为强烈。她能感觉到,罗霄克制的呼吸,粗砺手掌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吹气,撩动睫毛痒意。
方沁竹不受控制扬起唇,笑着出声,“有点痒诶……”
她睁开右眼,视线自然而然聚焦到他的双眼。眼前人来不及防备,猝不及防被她捕捉到了眼底的不舍和依恋。
笑容僵硬停在唇边,大脑忽然空白,心跳缓慢而剧烈,一下一下锤凿胸腔,像是开山的巨斧,猛烈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