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滞。
裴千衡亦是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微微抬眼,却只对上那双寒潭般的冷眸,周遭都跟着凉了下来。
躲避的眸光流转着,在他身上逡巡一番,随后,她便看着裴千衡抬起右臂,动作却是缓慢。
沈湘雪已微微感觉着喉间似乎在勒紧,空气都变得稀薄。
想来,今日也是难逃一死。
鼻尖已微微凝起酸涩,沈湘雪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朝眼前而来。
掌背宽大,还清晰可见那脉络分明的青筋。
沈湘雪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随后,本以为要遏住她脖颈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拾起了漆盘中那一串角粽。
沈湘雪声音不觉有些沙哑,来不及疑惑:“这粽子滚了地,世子若是想用,奴婢再去——”
“不必。”
裴千衡语气漠然。
“下去吧。”
沈湘雪一时无言,木木地看着裴千衡手中的角粽,不明所以,又连忙行礼退下。
直到踏出房间的那一刻,外头刺眼的日光照得她晃眼,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她着实是有些困惑。
也实在是过于压抑可怖。
沈湘雪还未走几步,便在前头又碰上了花青春秀两人。
很显然,两人是来看热闹的。
可偏偏,原先在江家,沈湘雪见多了这种场面,如今早已当作寻常事来看待。
离开的路只有眼前这一条,沈湘雪自知无法躲避,只能迎面而上。
“湘雪啊,”花青走上前来,看着沈湘雪面颊的泛红,带着几分薄凉的怜悯,“世子是难服侍了些,你无需吓成这般,我们姐妹们也都去过了,日后我们反正还是要——”
她话音戛然而止,看着沈湘雪端着的碗里,却是干净。
适才带来的角粽,也不见了踪迹。
世子,怎么就会这么快收下?
分明今日她们进去没多久,就被世子轰了出来,不准日后再来服侍的。
沈湘雪又为何可以?
春秀反应慢了一些,呀的叫了一声,“阿雪呀,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世子难道这么快就吃了你呈来的粥?”
沈湘雪自然反应过来,她们以为自己出来的这般快,定也是遭了世子的厌恶驱赶了出来。
可,面前漆盘上的空荡,倒是替她开口证实了一切。
即便,并不符实。
两人原本想来耻笑一番,如今反倒是给自己打了脸。
沈湘雪顿了顿,随后淡淡道:“……是的,世子的确是接了我送去的粥,很快也就喝净了。”
这般悬殊的对待,两姐妹自然是心中颇为恼火,却又不敢在凌烟堂里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祝贺她,随后便甩下副不大好的脸色,留她在原地。
沈湘雪垂眸,脸上的浅浅笑意慢慢敛去。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凌烟堂,房中支起小缝的门才逐渐大敞。
庄临见裴千衡开了门,连忙迎上去:“世子可是有何吩咐?”
裴千衡展了展眉宇,只是继续看着不远处。
他顿了顿,“里间打翻了碗粥,差人来收拾一下。”
清秋院。
沈湘雪迅速找了个由头回到房中,解下盘扣,褪下外衫,如雪的肌肤上早已是细汗如织,绵绵密密。
今日她方才体会到了何为进退维谷。
沈湘雪拧了帕子,细细给身子擦拭了一番,随后重新换了件衣衫。
眼眸偏转,当看见绣着“梨”字的荷包时,她还是微微失神愣怔。
而沈湘雪的确并非她的本名,只是因为母亲姓沈,又听闻母亲临盆当日仍在湘江东岸的架篷行医问诊,当日下了大雪,是而她便捏造了这个名字来。
她虽不是自愿入的府,却也知道送她入府的人牙子,早就将她的身份伪造的天衣无缝,契约文书却件件没落下。
本朝律令里,对于百姓户籍监管十分严苛,因为田地原因,许多农民逃离家乡,遁入山林,称为逃户,或者有的投靠贵族豪门成为佃户,受其庇护。
为了管制住人口往来流动,坊间自然也制定了相关条律,从朱雀街伊始,作为划分线。分为左右两部分,然后有坊正官员负责管理。
而坊与市不仅严格划分,更是有着相应的活动时间和范围,沈湘雪如今的身份只是国公府的婢女,也根本就逃不掉。
更何况,沂县离上京有百里之遥,她知道她没法再回去,也不会再回去。
就算侥幸逃脱,她如今不明一钱,母亲给她的唯一遗物也不知所踪,怕是还未走几日就会因为饥寒交迫匆匆了结了小命。
沈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