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宫环龙佩山而建,遥遥望去,宫殿错落交织在山野之间,隐约可见其间的金瓦。百官上朝的太极殿正位于山顶,殿门高大巍峨,白玉为阶青石为栏,雕梁画栋,大气磅礴。
过了年后,天还是冷,只有阳光勉强带点热乎气。金执卫统领裴齐站在太极殿外的老位置上晒着暖阳,刚张嘴打了个大哈欠,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远处走来。
那人斜背着光,裴齐看不大清他的样子,微眯了眼睛去瞧,那人的身形在宽阔宫道上就越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给刮飞了。裴齐不免笑了笑,待柳云舟快走到殿前了,他才打招呼:“柳内侍,你今儿来的倒是早,里头大臣们还没下朝呢。”
在宫里当差的这些人不是三天两头见,就是早见晚见,互相眼熟,偶尔碰上还能唠嗑两句。只是裴齐天生长着一张笑脸,作为金执卫首领,平时做事说话,那三分笑中未免就带了一分寒意。
宫道绵长,一路走来寒风不休,柳云舟的脸被冻地隐隐发青。见着裴齐,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还笑而言:“不比裴统领早。”
裴齐每日三更就要开始轮值,从天黑站到天明正午时分,下去休息三两个时辰,又得精神抖擞地训手下的那些金执卫。
柳云舟是慈元殿的人,这小半年颇受皇太后重用,此次来,八成也是替皇太后给哪位大人传话的。
裴齐看他端端正正站在廊下,与他一道晒太阳,像以往那样并不多话的样子,便不大理会他了。
直到钟楼那边敲了三响,宣布退朝,百官自太极殿中缓慢而出,裴齐才见柳云舟身形移动,往殿门那边走去。这柳云舟背影窄长,但没有宫中内侍们惯有的弓背,相反,他总是背脊挺直,若不是身着内侍服,说他是百官之一亦无人会反驳。
最后看到柳云舟向那身着玄青色亲王冠服的高大男子走去,裴齐便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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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元殿内室深处有口温泉池,皇太后沈无瑕每日清早起来,都要在那里泡上一两个时辰。
水汽氤氲中,她被两三个宫娥自池中扶起,伺候着穿衣梳妆。
铜镜光洁,映照着里面的人脸毫无岁月的痕迹,沈无瑕才微一笑,起身去往正厅。
崔柏君刚到不久,他一直面对着殿门的方向站立。直到皇太后在正中的雕花衔枝铺着厚毯的长榻上坐好,他才转身与她行礼。
皇太后含笑:“宸王,叫你来一趟不容易,坐下与本宫说说话。”
下首立着不少圈椅,但崔柏君显然没有要坐的意思,还直挺挺站在厅正中。
殿内点着袅袅的熏香,长榻坐着很舒服,沈无瑕沉浸其中,连带着看崔柏君都多了几分宽容:“本宫年纪大了,你自个儿愿意站就站着好了。”
虽说年纪大,但沈无瑕贵为皇太后,平日里保养得宜,刚过四十岁的皮肤看着就如二十来岁的女郎一般。
崔柏君一下朝就被人叫过来,身上还穿着肃穆的官服,将他压地越发沉稳了几分。
他自小就是不言苟笑的样子,沈无瑕已经习以为常。
此次叫他来,也是有事问他。沈无瑕在长榻上坐直了些,便有宫娥往她腰后垫了块软枕,她靠好了软枕,便道:“听闻前两日,又有人暗杀你。如何,可查清来人身份?”
崔柏君低头在看铺在地上的绒毯,道:“还在查。”
他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将望江楼包下处理公务,望江楼靠河,周围小巷密布,的确是一处伏杀的好去处。这些年在望江楼,他遇到杀手便不下十次。
今年的元宵夜他去望江楼,暗中的那些人知道消息,亦不会放过。
“在查……不过宸王,你当真在查吗?”皇太后笑得淡淡,“若是下手的人是镇国公沈家,本宫以为,你不必隐忍,略加警告未为不可。”
镇国公沈旗,是她的异母兄长。
只是沈无瑕与这个兄长的关系,算不上好。
崔柏君头也不抬,还是看着绒毯上的花纹:“我在查。”
看他如此,沈无瑕还真有几分泄气。这崔柏君若是自己的弟弟,她定然会自小就教他怎么顺着她哄着她。
可他是先帝的幼弟。
眼下先帝早已故去,崔柏君对她这个寡嫂又是如此避嫌,沈无瑕只能问他些幼帝的事。
小皇帝年幼登基,前朝有崔柏君与一众辅政大臣处理政务,在后宫有张起簪这个内侍大总管伺候饮食起居,宫学中又有文渊阁大学士等人教导,本无需沈无瑕这个做母妃的忧心太多,但偶尔她还是要亲自问问崔柏君,以表关心。
小皇帝这几年在众人辅佐之下,虽偶有贪玩之时,但大多时候都是行事有度。
问完小皇帝的表现,沈无瑕又继续含笑,与他道:“柏君,你二十有四了吧。本宫陪伴先帝多年,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些年你忙于朝事,不知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成算?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你可有看得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