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杨是小叔子,没有进嫂子内院的道理,所以只让何念自己去溪风院见大夫人林氏。
妆奁匣子亦交到香雪手中。
香雪一直跟着何念,知道这里装的都是巫蛊人偶,她觉得邪气。因此,在从小厮手里接过之前,她就从马车上揪了块不用的抹布狠狠包住。
可隔着块布头端那只木匣子,她依旧有些发憷,脸色发白。
何念跟大夫人还在偏厅说蝶苑的事,管事钱妈妈就过来了。
丫鬟要进去给她传话,却被桂嬷嬷拦下。桂嬷嬷掀帘出来,低声问钱妈妈:“夫人还在忙,你这头很急?”
“可不是急嘛,就是荔枝的事,”钱妈妈叹气,“她家里人又来闹了,昨儿二十两塞出去,就安静了一宿。老姐姐,夫人这边可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官衙不继续查婢女的命案,荔枝的尸身就得领回,尽快收殓。
荔枝家里人不知从哪听到了信儿,说什么都要府上派人去接回。
他们觉得死人晦气,钱妈妈觉得荔枝家里人更晦气。
荔枝的父亲是个赌棍无赖,混不吝的人,闹成这样,无非就是要钱。钱妈妈试探了他的口风,他倒是敢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二百两银子。太贪心了,府上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些银子都够买几十个荔枝那样的丫鬟了。
过往这些年,挥霍了卖女儿的钱不够,隔三差五还在角门令人传荔枝出去,掌心朝上跟女儿要钱。
荔枝真傻,月钱都没攒下,全部填了她父亲那个无底洞。
他还以为是何七小姐害了他女儿,以为府上为了掩下此事,会愿意舍出这些钱。
昨儿给的钱,是将他的胃口养大了。
不想钱妈妈令人去翻荔枝的铺盖包袱,找了几遍,发现背面的床板另有乾坤,里头的洞里藏着个纸包,另外还有五个小金锭。
那床板洞的痕迹,像是被小钎子细细磨出来的。
小纸包里藏着药粉,药只剩下一指甲盖的量,查验过后,就是那所谓的“芳悦”。
证据确凿,荔枝被人买通了。
一个女婢,参与谋害主子,事成便是不死,亦要送官流放。
她背后的主子,那夜显然一直盯着何念。这是知道她逃脱了,害怕荔枝将自己交代出来,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荔枝杀了。
埋在院墙处的匣子,就是想借荔枝之命,陷害何念。
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证据太过明晃晃地对着何念,那位郑松郑大人不再执着凶手,怕惹麻烦上身,不咬钩了。
荔枝固然可怜可恨,甚至倒霉,可府上是决意不会替她养父亲养家,更不会认下荔枝这条命。桂嬷嬷想了想,示意钱妈妈凑耳过来,与她耳语一番。
听话时,钱妈妈皱眉,又舒眉,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地出去了。
桂嬷嬷再掀开帘子进去偏厅,大夫人林氏正在看那只妆奁匣子。
匣子脏污,还有异味,可人偶却是干干净净。
林氏认真打量着那木匣子,忽然叫了声桂嬷嬷:“这外头的花纹倒像是过去的样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闻言,桂嬷嬷走近,眯着眼细看。
她去摸木匣子的十二瓣莲,又合上盒子,将匣子倒转过来。
木匣子的底部,没有斑驳脱漆,甚至还很光滑,上边是缠莲枝的花纹,至中是琥珀色的小方块。
偏厅上头虽有琉璃瓦透光下来,亦点了烛,但还是不够亮。
桂嬷嬷摸着那小方块,四周看了下,将木匣子放到窗前的案几处,起手将窗给推开。
何念跟了过去。
外头日头高挂,但还是凉风阵阵。
此处够亮,匣子底部迎着光,才完整显露出方块上的字。
一个楷书字,穗。
字体细瘦,再无其他标识。
何念看地不明就里,这是木匠的名字,还是卖盒的铺名,亦或者,是主人的姓名?
看清上面写的什么,桂嬷嬷明显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何念。
何念看她奇怪,“嬷嬷,怎么了?”
七小姐比她高半个头,疑惑地看过来,桂嬷嬷却觉得这匣子烧手地很,丢也不是,放也不是。
何念见她身体像是僵住,便伸手要帮她,“匣子沉,我来帮你拿吧。”
说着,她伸手就来拿,桂嬷嬷却急地侧身,不让她碰。
手悬在半空,没碰到那匣子。
手干干地晾着,被窗外的光亮照得洁白,何念只好缓缓收了回来。
避开了她的手,桂嬷嬷心中暗自埋怨自己过于着急了,尤其是触及到何念不解的眼神,她忙笑着解释:“姑娘折煞老奴了,这么轻便的匣子,老奴还拿得住。况且这东西脏,里面的东西更脏,还是老奴拿着,莫要污了姑娘的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