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蜓的竹柄和翅膀分离开来,像是一种预兆。
蜻蜓一旦折翅,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凌婳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她面上一派天真无邪,两眼放光地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店铺,像是第一次出门似的。
当然,她平日出门确实少,除却各种大节外也就是上巳和乞巧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今儿个乞巧,也是凌婳的生日,凑巧赶上了女儿节可不要出来好好玩玩嘛。
放面具的樟木箱不慎跌落,滚出了许多面具。
有一张狐脸的面具滚到凌婳脚边,她向来源处望去,望见了许多故人。
——是戏班子,红脸的是关公,白脸的是曹操,可不是许久未见的故人么。
凌府也算是富甲一方,每逢重大节日或者家有喜事,总会请戏班子去家里唱戏,上一次听还是过年时听的那出《桃园三结义》来着。
在凌婳看来,这只不过只是一个可以与人玩笑的故事,一次不小心,毕竟今天路很滑。可是在这个戏班子的主人看来,这是一场事故,而且是一场“重大的事故”。
戏班子的主人闻声赶来,拿着鞭子抽了那下人一顿,口中振振有词:“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这么不小心!萧府的老爷子六十大寿,误了良辰吉时你如何担待得起?赶紧的,把东西收拾好,否则扣你工钱!”
下人唯唯诺诺,连连应是。
十三四岁,与我一样的年纪。
不过是不小心跘了一跤,至于如此待他吗?
凌婳动了恻隐之心,攥紧拳头,瞪了戏台主人一眼,她捡起滚至她脚边的狐狸面具,把系带绕至耳后绑好,悄声跟上了他们。
“喂,跟在咱们后边的那个女孩是谁,你见过吗?”
“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鞭子打到身上不疼吗?你看她穿的衣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样子吗?咱们班主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儿,她面上的面具又是咱们这里的,这你还不明白?”
“是,是,是。”被抽了好几鞭的下人,连连称是。可是他心里的怀疑没有抵消。
……那个面具,好像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刚刚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这个人啊,仿佛除了是是是,就只会说对对对。
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奴隶,恐怕也是要为人奴役一生的吧。
凌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萧府距凌府不远,只可惜两家有些过节,不相往来。凌婳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她与萧府的老爷爷竟是同一天生辰——真是缘分啊。
“望东方/雪茫茫/心驰神往,似看见/玉桂树含泪相望。
……
合家和美最珍贵,我爹娘,九泉有知亦堪慰,亦堪慰。”
凌婳早已听出来了,这是《玉兔记》。近些年青州一带出了个永嘉书会,编了不少戏折子。
“老爷,您再挑几个?是《窦娥冤》《汉宫秋》《梧桐雨》还是《赵氏孤儿》?”
“放肆!”萧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是祝寿不是丧葬,怎么净唱些悲剧!”
“哎,你省省吧,一天天地,净会摆些官老爷架子,这都是些平民老百姓,放肆什么?我看你才放肆。唱悲剧怎么了,怎么就不吉利了?你爹我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你要是不喜欢,趁早别听,到时候,这七月里下起雪,白练上染上血,你爹我哦,就要被你气死喽。”
“好好好,父亲,您爱听哪个挑哪个。”
“好好好,你一天就会好好好,一点儿也不知民生疾苦,要是老百姓生活得好,孟姜女的故事是怎么编出来的?那都是哭出来的——就唱窦蛾,让我这个当官的儿子也好好听听。”
萧成惭愧地低下了头。
萧老爷子转头吩咐下人:“错儿呢?快差人去叫他,今儿个的功课我做主免了,让他赶快来。”
萧老爷爷,您拦着您儿子不让他骂那个戏班子主儿,可您不知道,这个戏班子主背地里的嘴角可难看了。
欺软怕硬。
“也罢,”凌婳想,“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欺软怕硬,不嫌贪爱富的呢。”
我今天恐怕不能为那个人出气了,我太小了,我太弱了,我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
我还是早点儿回凌府,免得爹娘着急吧。
她自从跟着那戏班子混进来之后,就躲在暗处观察刚才那个下人,一直盯着他,从头到尾没有错过他一个表情。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凌婳突然就不想管这件事了。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进来容易出去难。她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到了人家府里,人家难道不会以为自己是来偷东西的吗?被认成贼,送进官府,或者被留在这里做奴婢,这都是不太好的结局,她得想个办法。
“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