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点儿声,密谋还能大声呢?”萧错与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段衡喝了一口来之不易的水,汗流浃背,咸味的汗水流过血痕,叫他哆嗦了一下,脊柱旁边一个红褐色的胎记被打得皮开肉绽,冒着血珠。
大运河度津口的货船一艘一艘地开进来,监工一鞭一鞭地抽,劳工一滴血一滴血地流,一条命一条命地没。
货船上满载着丝绸,土布,粮食,茶酒,鸡蛋,以及时令蔬菜,男人们负责食,女人们负责衣。
日子就这么过着,好像没有人想要改变。
人人都知道这里的监工跋扈,可偏偏他们为了来这里干活挤得头破血流,月钱没几个铜板,可是他们偏偏自己给自己减月钱,就是为了能到这里干活,还有人不要月钱只求包吃包住,死活来要这里受罪。
“喂,段四儿,你知道吗?据说地方运来给皇帝的生辰纲被人劫了。而且啊——江淮一带的白莲教徒聚众起义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段衡用肩上披着的汗巾擦了擦快要滴进眼角的汗,料子很糙,刮得他有点疼:“你不害怕他们听见到当官的那儿告你一状吗?”
“不怕,他们没证据,就算当官的打我,那我老黑也算是为起义流过血的人了!”
眼眶黝黑,却抵挡不住眼中的光。
段衡心想:“他真勇敢。”
不像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太阳西斜又出来,他的一天做了些什么呢?
他没有目的,没有追寻,更看不见希望。
第二天他在同样的地方看太阳,身边却没有了同伴,老黑昨夜发了高烧,就那么死了。
世事无常——萧错走后不久,萧府便惨遭陷害,竟要被满门抄斩,老爷子把新出生的公子托付给段衡,要他万勿把这个孩子交到萧错手里。
为了养活孩子,他只好忍了。
背上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鞭子,段衡任劳任怨地把麻袋扛在肩上,结果也不知为何,猝然昏倒。
可能是中暑了吧。
“喂,死了没,死了没有!”
“晦气,死就死了,死在这里,还得找人把它抬去乱葬岗,来,来两个人,把他抬走!”
两个监工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又一脚。
“我没死……我要水……水……”段衡的声音虽然微弱,但一个人是死是活想来很好分辨,不过在场的人都没在意。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死,结果没有。
好像有一股极温和的水流过四肢百骸,抚平了他身体上所有的难受。
这就是……萧错从前跟他提过的内力吗?
他这是遇上谁了啊。
乱葬岗通常是没有坟头的,这里的食物多,有野狼出没,第一天扔到这里,第二天就进狼肚子里了。养料多,此间树木茂盛可参天,溪水潺潺阴气重,人迹罕至。
段衡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相貌。
很年轻,未及弱冤,虽然白绫遮眼,但也不难看出相貌堂,美容仪。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昆仑派掌门人,姓任名重,字道远。”
“拜谢恩公。”段衡连忙拜谢。
任重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先随我回去吧。”
“多谢道长。”
萧错与薛无咎隐匿青楼恩客间,眼神都盯着坐在最前方的太子。
“喂,你真的确定这小小的一根针就能做到?你那个瞎眼师父说得准吗?”
“不许说我师父。”
“我没有不尊敬他的意思,实话实说而已。我从小就在嵩山少林派学艺,我师父与昆仑派有所来往,昆仑的掌门人是个五十六岁的老者,我见过他!
你不觉得你的师父太年轻了吗?你说他跟你一个年纪,有哪家门派的长老会把门派交给一个这么年轻的人,而且还放任掌门人三年不回家的!
况且江湖武林上哪点儿传出过昆仑派掌门人失踪的消息,我总有一天得跟他打一架,试试他的武功,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的假的,真病假病,真瞎假瞎!”
萧错眼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薛无咎:“……”
“……好吧,好吧,我错了,我见了他一定把他当祖宗一样地供着!”薛无咎对天发誓。
萧错无情嘲讽:“你比我师父年龄大。”
薛无咎独自生起了闷气。
不过,在年龄这件事上实在没有什么好低人一等的,生老病死寻常事,逍遥快活才似神仙。
比年龄么,跟年纪小的比谁大,跟年纪大的比谁小,这还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一想到萧错的师父年纪轻轻就盲了眼,又疾病缠身,不免有些同情。
而且他对萧错的师父实在好奇。
他和萧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七天前萧错奉师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