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之前见过几次的模样。自从重逢，他都是客气有礼的，鲜少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郑藜尴尬的转身融入人群。
陈昶很少会跟郑藜一起吃晚饭，基本都是从图书馆直接回B大。因此，进了食堂后，郑藜不知道他晚上喜欢吃什么，给了几个选项后最终敲定了粥、菜和包子，给他打了一份后又给自己刷了一份粥。两人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晚餐。
本以为吃完晚餐后陈昶肯定就要走了，哪知道路过操场的时候他又说他也想进去转转，郑藜只当他是刚吃完饭想溜达溜达。
两人沿着红色的跑道慢慢走着。
“最近不忙吗？”郑藜看着旁边悠闲的人问。
陈昶：“忙是一种持续性状态，只能说最近很顺利，没有麻烦事吧。”
说完接着又说：“我看你最近状态也不错，听高唯说你论文被录用了，恭喜。”
郑藜笑着说：“是啊，正向反馈很显著，目前这几天写论文时干劲满满，之前有一段时间看见论文就害怕。”
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陈昶：“你知道吗，就像那种年底发不出工资的老板看见讨债的员工一样，一边恨自己无能一边又忍不住怪罪员工为何要这么逼自己。我有段时间看论文总有一种它们在朝我索命的感觉。”
陈昶被她这个形容逗得笑出了声，郑藜说完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两人边笑边继续朝前走着。
“所以你觉得你热爱科研吗？”陈昶又问。
郑藜想了想开口：“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热爱科研，我觉得目前我应该是更享受解决问题并取得成果的过程。至于热爱，可能还需要时间找找答案。”
陈昶听完后没有作声。
“你呢？热爱吗？”郑藜看着旁边沉默的人。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也不急着想听他的答案，两人就这么慢慢的沿着跑道的轨迹向前移动。
过了一会儿陈昶开口：“曾经我以为我是真的热爱，可现在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纯粹，总是会有很多很多跟我想干的事情完全无关的问题等着我去解决，而解决它们却是我推进事件本身的必要条件。”
“每天都在忙，有时候一睁眼觉得自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我现在也不确定我是不是还热爱。”他苦笑着说。
郑藜看着他突然想明白了重逢后的陈昶最大的变化在哪里。
曾经的他不仅优秀还总有一股子傲气，郑藜想到了那一手桀骜不驯仿佛要飞出书本的字迹。而现在的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但整个人像是被打磨过一般“温和”了许多，郑藜不知道这样的“温和”背后藏着多少故事，但她现在觉得这一切变化可能都是无数次被迫妥协的罪证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划下的印记，而这些印记则快要将少年的傲气粉碎的一干二净了。
有点不忍心听到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可郑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经历总是这么残忍，无论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人也要慢慢接受自己的力不从心。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绕着操场又走了大半圈后郑藜才轻轻开口：“遇到什么事情是未知的，可是你的优秀与能力是已知的，所以不管前面的路上还有什么，你肯定都能做出最优解。”
“有些事情的阈值就在那里，我们不能总是用十全十美来衡量，说不定九全九美就已经达到了它的极大值呢？所以，不论什么时候，相信自己就好了。”
说了一堆，郑藜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自己能想通的道理陈昶会想不通吗？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只是外部因素，成年人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与自己达成和解。
两人沉默地慢慢向前走着，郑藜低头看着跑道上红色的橡胶颗粒被鞋底带起又落下，有些在落下的边缘却被风改变方向一头扎进广阔的绿茵地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聊到了现在这样有点沉重的话题，郑藜刚想着要不要说点别的调解调解气氛，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
站定回头，原来是一起上过公共课的同学，几个人一起完成过小组作业。
“男朋友？”同学凑到郑藜跟前笑着打趣。
郑藜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昶，他倒是神色如常，笑着跟郑藜的同学打了个招呼。
郑藜硬着头皮解释：“不是男朋友，是我同学。”
同学扬起语调咦了一声，然后笑着说：“不是吗？哈哈那我看错了。”
说着拉起朋友的手向前走去，冲郑藜跟陈昶摆手：“那你俩慢慢溜达，我们先走啦！”
陈昶还是那样神色如常的笑着对她们挥手示意，郑藜感觉自己显得有些呆，便也扯起嘴角冲同学挥了挥手。
经过刚才这么一遭，气氛倒是不沉重了，但郑藜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在两人慢悠悠转了两圈后结束了今日的饭后溜达。
陈昶回B大，郑藜则回实验室继续发扬自己的科研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