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棠点点头,眼睛看向撑开的红油伞,其实心里的思绪早就跟着怀中的短刃飞远了。
心中只觉得此事并不像所见到的这般简单,说不定周老还有其他的打算。
不然怎会让他一个新上任的县令来参与此次尸检,恐怕他的目的还在后头。
想到这里,沈云棠的眼神又暗了几分。
只是周老的身份看起来太过扑朔迷离,让人一时猜测不到他的想法。
他为什么会有东羌巫族的武器。
这把短刃用料十分考究,因着锻造工艺太过罕见,所以只造出来两件。一件被家母珍藏起来,另一件则被姨母随身携带,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周老这个县衙仵作手中。
莫非五年前的事他也牵扯其中。
沈云棠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心中只觉得一团乱,却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冷静的思考。
伞下那抹忙碌的身影在沈云棠眼前走来走去,周老一阵念念有词地从地上拿起册子,随手将观察到的现象记录在上面。
伞也被他拿到了肘关节处,抬高。
在阳光的照射下,红油纸伞的阴影笼罩住地上那团尸体,在肘关节、膝关节以及腹部出现不同程度的红晕。有些大如拳头,有些则呈三角的状态,仿佛撞击在坚硬物体上一般。
方才还沉浸在验尸中的周老此刻却开口讲话,音量慢慢从低到高。
“尸首放置于红油纸伞下,若皮肉呈现出不均匀的红晕,那就是生前遭受过暴打,反之则是死后遭遇的。”
直到他的视线来到膝盖处,看到四分五裂的膝盖骨,嵌入四周的皮肉中。
中间似乎被铁锤凿开一般,凹进去一个洞。
很难想象这个女娃娃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经受住这一切的毒打。
或许她也曾期盼着有一日,能有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或许她也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膝盖骨被一点一点敲碎。
或许她在磨难之中耗尽了最后的期盼。
这些沈云棠不得而知,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抹酸涩的苦楚在他的心头泛出。
却只能以这种方式见到这个女娃娃。
所有的罪证都被这个无声的女娃娃,慢慢道来。
房中二人都缄默不语。
只有周老手中的绣花针在飞快的做缝合。
仿佛他尽量缝地好看一点,这个女孩子就能和常人无异,就能回到以前。
周老一边做缝合一边询问道:“你这么聪慧,早就知道我叫你进来并非只是让你看我尸检吧。”
沈云棠闻言,不显山露水道:“晚辈愚笨,猜不出您老的用意。”
如打太极一般,这个问题又被沈云棠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他看着周老细致的记录了尸体各处的细节,唯独脸上这么明显的痕迹被他给忽略了。
昨晚上粗鲁如陆六这般的人,第一步就是清理血肉模糊的脸,他可不相信经验老道的周老会遗漏这么重要的细节,除非他意有所指。又或者是他懂巫术。
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沈云棠,内心犹如被抬起来的大石头,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却还要装作不知情的配合周老。
哪知周老又朝尸体的面部走去,仿佛不知情的感叹道:“这脸算是彻底毁了,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能将女娃娃的脸刮成这样。”
等一下,听到“刮”这个字眼的沈云棠右手下意识地收紧。
此鬼脸之术以刀刮为主,从未见过的人,第一眼看到都会以为是将面皮用利刃划开表面的皮肤,再将准备好的皮肤以浸泡过独特药水的蚕丝细细缝合制成。
实则不然,此术以特制刮刀揭开面部皮肤,再将多余的骨肉细细刮除,对手上功夫要求极为严格,多一毫一厘都会影响日后的成果。
因此在东羌巫族,此术已经渐渐失传了。
不过这个案子已经牵连出多起换过鬼脸的人,恐怕幕后之人也快浮出水面了。
只这一句话,沈云棠便能断定,周老与巫族有牵连。
随着二人的一问一答,地上的尸体已经被周老缝合好了。
周老将手中的绣花针妥帖地收好,这才站起身来直视着沈云棠的眼睛。
略显浑浊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沉稳和一闪而过的精明。
纵使沈云棠不发一言,他也能透过沈云棠的一举一动推测出他想知道的内容。
就这样,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
直到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声,这场无声的对峙才能停息。
周老撂下一句话便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你想要的都在短刃中。”
沈云棠在心中将此话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才听出其中的深意。
再跟上周老时,他已经将记录好的手稿交予许姝。
背着来时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