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婳的手极稳。
骚乱发生时,明暗中起码还有三双眼睛刻在她端着药碗的手上,仔仔细细扫过她的全身,不放过分毫动静。
所以观婳没有动,她只是放松地,温和地将唇角扬高了一点。
“什么人!”“是谁!”“好大胆子!”
“刷刷”几声鞭响,伴随一道压抑的、发出一半就被闷回喉咙的痛呼,传到观婳耳畔。这个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似的慢慢回头,果不其然,看见浑身是水的东三娘倒在地上,捂着肋下晕开的血迹。
似乎每次看见这个姑娘,都是分外狼狈而凄惨呢。观婳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别给他喝……”东三娘抬起头,无助地寻找着观婳和一点红的方向,“我来试药!”
“原来是你。”
险些被一鞭子勒断咽喉的原随云捏了捏被抽得血肉模糊的掌心,忽地一笑,看似儒雅随和的表情下,竟有一丝狰狞:“不过一女奴,一段时日不见,居然也有了此般武艺。”
“这鞭法和偷袭的伎俩,大概也是观女侠所传授的罢?”
观婳挑了挑眉,看了一眼东三娘,又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中原一点红,问:“红兄何时教得她?”
一点红没有否认:“她每日不到卯时就晨起练功,我不过随手指点一二。”
说见猎心喜算不上,但东三娘那股扎在骨子里的坚韧和顽强稍稍触动了一点红。曾几何时,他也只是无能卑弱一乞儿,是薛笑人给了他一把剑,他握着那柄剑,再也没有松过手。
不远处的女人就仿佛是曾经卑弱的他自己,哪怕被残酷的命运迎头击打,也誓死不肯放松手里的武器。只要还握着武器,就没有输,就还有一战之力,有赢的可能。
鞭法与内功自有观婳传授,一点红告诉东三娘的,只有如何做到心狠、手快、以及隐匿与偷袭的法门。
他自负武功,傲气凛然,不屑鬼蜮伎俩,哪怕杀人也是堂堂正正地正面挑战。但东三娘无需如此,她初学武功,若想保命,需得练就超凡脱俗的忍耐。忍耐、隐匿,最后一击即中!
她已做得很好,只可惜原随云的武功实在太强!
他也实在谨慎怕死得不像个宗师高手。
原随云手下的一个黑衣人听命走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观婳手里的药碗。原本热气腾腾的汤药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微凉了,黑衣人扭过头,冲原随云的贴身护卫打了一个确认的手势。
骚乱已平,又检查完毕,此时就是周遭之人最松懈的时机。
除居高临下、正对着观婳的一点红外,无人看见女人贴着碗沿的指尖下,坠落了一枚与汤药颜色相仿的胶囊。
一点红骤然一惊:她的指尖分明是空无一物的,未暗中藏着什么,掉落的小物甚至距白润稍长的指甲还有些许距离。
时间紧迫,一点红未多作思考,接过药碗,自然地侧转半圈,将浮在汤药表面的东西一口咽下。
碗很大,一点红喝了两口,不过减少三分之一,守在一旁的黑衣人便将海碗拿起,回到原随云身旁待命。
偷袭失败后被拖到一旁的东三娘似乎觉察到什么,喉咙中发出一丝不似人声的悲啼,就死死将声音咽下。楚留香紧紧盯着一点红,一向如春风拂面似的神情也阴沉如水,一边调动内力不断冲撞被压制的穴道,一边浑身蓄势待发、誓要拿下原随云。
谁也不知道喝下药的中原一点红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声息不闻。
一刻钟刚过,变化就逐渐发生。
“唔……呃!”
向来面无表情的、精神如钢筋般坚韧的杀手单膝跪地,左手捂在右臂的断茬处,发力撕开了遮住断臂的袖子,豆大汗珠不停滑下额角,五官因剧痛扭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速速去看!”原随云无法维持自己风淡云轻的假面,连声催促黑衣侍卫,“所有的变化,一丝一毫,都要报与我听!”
“是……遵命!”
为首的黑衣人不知为何也出了一头冷汗,他跪在一点红身旁,大声说:“是……肉芽!此人的断臂处,长出了许多竹芽大小的肉芽!”
发生在一点红身上的事情,已诡异得超脱凡人想象,如果被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的看到,非得恶心得大吐特吐不可:距离杀手断臂的日子不久,断茬处还板结着新旧不一的血痂,盖着嫩生生的新肉和骨茬,下面正有如黑衣人所形容的,掺杂着诡异黑线的肉芽,一点一点顶开血痂,聚成新的骨肉。
掺杂在肉芽里的黑线,如同长进肉中的发丝,如果有人曾被粗硬发丝扎进过指缝深处,怕是能领略其中一二分作呕之感。
原随云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事实,大步走过去,手指粗鲁地按上一点红的伤口。
一点红咬着牙浑身痉挛,双目似要喷出毒火,烧上原随云的身体,只是汗透重衣,仅能无力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