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望泞是悄悄下山的。
她打包了一些自己平日里积攒下来的灵石灵药,留了封简单书信,趁着夜色,离开待了十几年的师门。
初下山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返还莫语门的山路,心有惴惴,不知何时有机会才能回来。
前路未卜,她强迫自己别想那么多,抛却杂念,闷头往前走上这条终点未知的道路。
师望泞自小先天不足,入仙门修炼只是为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资质平平,人又不算上进,好不容易筑基了,如今如常人般能活到百八十已是觉得烧了高香。
所以,真正的仙门弟子最基本的御剑之术,她根本不会。
而为了隐藏踪迹,那些设置在各处的仙门传送法阵她也不敢独自使用,最后只好靠着一双腿赶路。
女魔头一路上在暴躁与沉默当中反复无常,后来大概是觉得暴躁没用,于是每次在师望泞累了停下来歇脚的时候,她就在识海里发出一阵阵冷笑。
在听了不知多少声冷笑后,师望泞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态度算不上友好,但好歹维持住仙门弟子的体面,说道:“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没必要一直阴阳怪气对我冷笑。再说了,走路的是我自己的双脚,有累到你吗?”
自从上次反驳了一回,师望泞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惧怕了。这几日下来,除了时不时会拿她在乎的人威胁,女魔头好像也没其他招数了。更何况她现在离师门越来越远,就算女魔头一气之下又操控她的身体做点什么,别的不说,就凭她自己这点连御剑都费劲的修为,好像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女魔头压低声音,似是忍耐着。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是你想方设法要我替你寻肉身,换而言之,我是在帮你做事,难不成你们魔门求人办事都是这种态度?”
师望泞眉头一拧,很是无语。
女魔头闻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言语猖狂:“我们魔门办事向来不求人,只杀人。”
师望泞被这狂言傲语哽住,顿时觉得此刻跟一个魔头讨论礼义廉耻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她转移话题,问道:“你说的烂枯山还要多久才能到?”
一出师门,女魔头便告诉她藏匿肉身的位置是一处名为烂枯山的地方。
师望泞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这么个地方,但女魔头将方位说的头头是道,不像作假。她根据女魔头的指引,一路西行走了许多天,路途上除了人烟罕见的山林,便只有寥寥几座村落。
即使许久未在外面行走,师望泞记忆当中的仙门周围可从未这般荒凉过。
就好像,越往西,越是人烟稀少。
听她问话,女魔头又开始阴阳怪气冷笑:“就凭你这双脚,怕是走到寿终正寝都到不了。”
“那能怎么办?”师望泞郁闷择草,不一会儿手底下的草都快被她薅秃了,她看向西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突然有了个想法。
女魔头借着她的视角,看见她从包裹里掏出几枚铜钱。
“你在做什么?还不趁着天黑之前多走点路。”
师望泞捣鼓着铜钱,充耳不闻。只见她手心相合,闭眼默语几句,随即抬手向上轻抛,等着接住铜钱的间隙回道:“卜卦啊,我可是卦修。”
“呵,你的卦能准?”女魔头不遗余力嘲讽。
师望泞浑不在意,专心关注手里的卦象。手指拨弄了几下铜钱,她眉头皱了又皱,一脸为难的模样。
迟迟没有结论,女魔头逐渐失去耐心:“到底如何?”
“卦倒是好卦,是吉兆……”师望泞迟疑片刻,说道:“可卦上说今日不宜西行,得往南。”
女魔头瞬间炸了:“你再胡言乱语试试?”
师望泞跟着抓狂:“卦上就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在荒郊野岭走了好几天了,我才筑基还不能辟谷,再不让我吃口热的我会死的。卦上说往南会有好事,我要往南走!”
吃了几天干巴巴的干粮,每晚夜宿野外都心惊胆战,她早已接近崩溃的边缘,此时一通发泄完,发现女魔头半晌未做声。
除了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鸟鸣,以及偶尔风拂过草尖枝头的轻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沉寂。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一会儿,识海里传来女魔头的声音:“好,那就先往南。”
师望泞闻言一怔,刚刚在心里都做好了女魔头发飙的准备,结果她居然同意了,而且态度还很平静。
心里产生狐疑,但她默默强咽下去。总归事情如她所愿,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寻根问底的好。
知道的越少越好,争取早日摆脱控制,重新做人。
抱着这种心态,接下来往南的路上师望泞专心赶路,甚少歇息。
而这段时间,女魔头亦沉默下来,连阴阳怪气的冷笑都没再有过,仿佛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