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
我妈带俺去河对面的王家老屋去找鬼婆。
问问明天去门顺不顺?
鬼婆。
不知道你们那儿叫什么,有的地方叫神婆,巫婆。
我们这前前后后方圆十里的山村都叫鬼婆。
我们这的鬼婆,不是给人捕魂捉鬼的,也不是跳神念咒的,而是一种特别恐怖的方式给人预测:
过阴。
过阴就是她的灵魂出窍,过到阴曹地府,带过世的人的鬼魂上来,附在她的身上,与他们的亲人对话。
亲人可以问一些问题,回答的上的他就回答,回答不上的他就默不作声。
堂哥大根子因为二伯打麻将,抓了一个扛后花,一激动脑溢血突然嘎嘣了。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交待,留下了一张存折却不知道密码。
大根子找到的鬼婆,一番烧香磕头后,二伯真的上来了。
那说话的声音和咳嗽都像极了生前,堂哥问他存折的密码,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骂他和存柱的老婆偷人,家都不要了,还把钱往外倒贴。
堂哥不断的磕头,保证再也不会来往了,二伯才说了四个数字的密码(九O年的存折只有四位数字密码)。
到信用社一对,果然一字不差!
以前,我对这些都认为是迷信,可是这件事却无法解释,蒙吧?也不可能就蒙的如此精准。
我叫张天扬,今年十九岁。
自从去年六月被学校开除回来,几乎快一年了都没有出大门了,头发长的都可以扎辫子了。
把一家人都愁坏了。
不是不想出门,而是感觉无脸出门。
我从一个刚刚跳出龙门的农村娃,不到半年就被打出龙门,变回原形,回老家修地球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一遍遍耐心的讲述去年春夏发生在京都的事,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和对事情真相的探寻。
问的多了,就不愿再出来说了。
他们在一次次的揭我的伤疤,让那血淋淋的伤疤无法愈合!
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看书,有时吃饭都不愿出来,如果家里有客人的话。
家里就我一个男孩,虽然有姐姐和妹妹,但姐姐已经出嫁了,妹妹小小年纪已外出打工。
每每听到大大(方言爸爸)的长叹短吁,妈妈压低声音埋怨着。
心里特别的难受,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干什么: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打拳。
前天小妹来电报了,说厂里开始招男工,电工三个,机修工五个。
她已经替我报了名,让我赶快去参加招工考试。
同时电报里说,进厂要五百块钱的押金,生活费她可以帮我,押金的钱她不够。
昨天大大东挪西凑,凑够了五百,我准备明天出发到苏省的龙城去。
出发前,妈不放心,一定要带我到鬼婆那里去问一下吉凶。
鬼婆的村子离我们有两里地,隔了一条大河,翻一座山。
去时已经是傍晚了,对她的儿媳妇说了来由,递了十块钱,一对蜡烛,一盒香,还有三扎黄裱纸(纸钱)。
她引我们来到里屋,暗昏昏的一盏灯泡落了一层灰,上面还罩着一张纸也是灰暗的,算作灯罩,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香案。
香案上放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座像,旁边两个蜡烛,中间一个香炉。
靠墙有一个座椅,座椅上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大热天的还穿着长袖长裤,门窗紧闭,拉着布窗帘。
屋内空气混浊而湿闷,有香味,烧纸的烟味,还有说不出的怪味。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房间一阵阵的阴冷,头顶上总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看着我。
妈在一个灰盆里烧完了纸,上了三炷香,然而对老太太磕头说:“大仙,俺想请他奶奶上来,问她一些事。”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他奶奶沈氏是哪一年走的?”
妈说:“三年前十月初三那哈。”
那声音接着说:“三年了,我去看看,如果投胎转世了,那就找不到了。”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寂静,突然老太太浑身发抖,口中“呜呜呜~”发出一阵阵悲鸣,像冷的打哆嗦。
听的人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一个非常熟悉令我眼泪夺眶而出的声音传来:“俺的大乖孙子呀,你咋就不听俺的话嘛!叫你北方不能去,你非要去!
“能活着回来,那是菩萨保佑,还有祖宗保佑你的!”
我听到了酷似奶奶的声音,两腿扑通的一声跪下,泣不成声的问:“奶奶,你在那边还好吗?”
那个声音骂道:“好什么好?你个小卖吊的,今年清明你都不给俺烧纸!小时候俺还那么惯你!惯你有卵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