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第三幅画,他之所以不敢多言,是因为此画牵涉的人有些麻烦。
嬴琅求的,不是什么鸟兽虫鱼,也不是高山流水,而是一株普通的墨兰。
名家中爱兰者不计其数,就连他这四方斋,也收藏了七八幅,但若说画兰花最出色的,还是得数上三十年前就闻名天下的画师,黎三让。
黎三让自故乡明州被召进京,鲜有人知,他少年时曾有别名,黎若清。
嬴琅怀疑,若清居士,要么是黎三让后人,要么是打着他的旗号故弄玄虚。
徐掌柜门槛都踏出了半步,客人却纹丝未动,见此,他不免怕被发现什么,毕竟还有两个女子在房中躲着。
“王公子,楼下已沏好了西湖龙井,咱们先下楼稍作休息?”
纵使见惯了各路权贵富商、世家公子,徐掌柜也不免为此人的一身华贵气度折服。
若换了其他人,他早就使出眼色让人赶下楼了,可眼前之人不同,“王良”恐怕只是个化名,他真正的身份,必定深不可测,因此,哪怕此人多次咄咄逼迫他告知若清居士身份,他也没敢说什么重话。
嬴琅身形未动,只静静看着这周围的布局,待看到徐掌柜身后的屏风时,停留许久,但却没说什么话。
他并非漫无目的前来,自从怀疑四方斋和黎三让有牵扯之后,便在此处布了人手暗中盯梢。
对面的茶馆和隔壁瓦舍,伙计中好几人都是他的眼睛,将其围的密不透风。
刚不久探子来报,有两名少年携着包裹入了四方斋后,书僮的反应不似普通,十分恭敬,恐与闻名已久的若清居士有关。
嬴琅未作他想,撂下浮翠楼中的佳肴和友人,立刻就赶来了,如今看徐掌柜淡定之下的面容透露着担忧,他便知晓,此画必有隐情。
念及《墨兰图》还在徐掌柜手中,嬴琅放低了几分气势,开口道:“掌柜的,楼下人多口杂,还是雅间更为适合赏画,你说呢?”
说完,左少云似无意般,摸了摸腰上的佩剑,蓄力的手似乎一触即发。
“掌柜的,我家公子脾气不好,唯独对若清居士的画十分爱慕,您可不要聪明用错了地方。”
越苏在暗处听得蹙起了眉头,也不知这侍卫到底读了哪些书,怎么信口雌黄,连“十分爱慕”都张口就来。
徐掌柜可真是左右为难,赏画赏画,没个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他能候着,隔间里的东家能候那么久吗?
“那依您看......”
“就在这桌上。”嬴琅斩钉截铁道。
徐掌柜终究是放弃抵抗,生无可恋将茶具挪开,颤颤巍巍在桌上展开画卷。
若单独说画,自然是极好的,兰花自有高洁清幽的隐义,生在僻谷不染尘埃,而墨兰尤甚,气质清雅,刚劲难折。
这幅画中,兰花仅仅画了一簇,但丝毫没有孤高清傲的感觉,乱石之中,一簇却有十几片叶子,开了两支花,争妍斗艳,引来蝴蝶,物象繁多,反倒觉得累赘。
徐掌柜送走了贵客,总算嘘出一口气。
想到越苏还在里面,忙移开屏风:“姑娘,那王公子已经走了,请您出来吧。”
越苏瞥见画仍在桌上,若有所思从次间走出。
买画之人付了钱,画却不拿,那就是不合心意,要再画一幅了。
徐掌柜清洗笔墨,仔细端详那人留下的诗句,不无惊叹:“这位王公子不知师从何人,字里行间飘逸如云,一气呵成,若不是怕他久留发现姑娘,我还想求他一幅字呢。”
“若你不怕,他下次来时,也是可以的。”越苏难得开了个玩笑。
徐掌柜摇摇头:“不敢不敢,他寻不到人,那凌厉的眼神能看的老奴心里发毛,深深觉得心里有愧,可按道理,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啊。”
越苏浅浅弯起唇角,沿着画欣赏起书法来,果真如徐掌柜所言,飘逸如云,豪放狂妄。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越苏曾听婉娘讲过,外祖向来只钻研画技,性情高洁,因此交友甚少,唯有偶然结识的崔太傅,不畏惧人言与他交好,慷慨解囊助他躲过难关。
好景不长,崔太傅因小人谄媚,被贬谪去了外地,长亭送别,外祖携酒相送,并当场画了一幅《墨兰图》。
那幅《墨兰图》十分奇特,空谷中勾画出一丛疏花简叶的幽兰,两片兰叶弯而不折,随风飘荡,兀显沧桑,就像外祖刚入京城时,因不善言辞得罪上峰,备受冷落,郁郁不得志。
崔太傅颇受感触,将古人诗句题在画中,勉励好友,正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一句。
她只想着,嬴琅讨要画作,无非是试探自己身份,却万没想到,原来真有几分真心喜爱之意,连这句诗都能知道。
离开四方斋后,越苏和环绿仍旧做男子装扮,轻装走出,去了京城有名的浮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