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生下来起就是个不大会哭的孩子,只会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似乎是在打量着周围。
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她的大女儿,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在江华漫长的生命中,能遇到一个人,结婚、生子,对她来说都是极难得的。
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心中就隐隐有一些奇怪的感觉:这孩子,不是正常人。
当然她自己也算不上有多正常,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阿尔塔纳化身能有多正常?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不正常影响到了孩子,直到神威的出生。
与他姐姐比起来,那小子简直是个混世大魔王。
喝奶喝饱了要哭。
嘘嘘了要哭。
江华不止一次怀疑神弥的泪腺长到神威身上去了,要不然怎么会一个哭不出来一个这么能哭?
……她不是不知道神威才是那个正常的孩子。
不仅是泪腺,神弥很少有与正常孩子相符的感情起伏,思考问题也很直接简洁。
最直观的例子是约莫在神弥一岁多的时候,正值烙阳星一年一度的节日祭典,她抱着神弥,神晃抱着神威,大手护着妻儿在狂欢的人群中挤来挤去。
神晃烦躁的说了一句人太多了。
原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抱怨,嘈杂的声音中,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丈夫说了什么,而神弥却转过头去,湛蓝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神晃,人生第一次说话,说的却完全不像是一个一岁多孩子会说的话,令她毛骨悚然。
“全部杀掉不就好了吗?”
她瞬间脊背发凉,整个人恍如掉进冰窖一样,此刻不停的在脑海中翻找自己曾经有没有在孩子面前说过诸如此类的暴言。
答案是没有。
尽管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也有着正常人的常识,绝不会在孩子面前打打杀杀。
不明白自家孩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的江华将这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
约莫是第一个孩子遗传到她不正常的地方比较多,所以也不正常了。
她开始经常抱着孩子们讲述自己曾经的见闻,开心的、不开心的、悲伤的、美丽的。
神弥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每次在她讲故事的时候面无表情的一瞬不瞬盯着她。
诡异的像个人偶娃娃。
看着一个不懂得哭不懂得笑的孩子在自己的细心教养下逐渐‘活’过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那段日子虽然艰苦,但她很开心。
她用爱浇灌的小花朵终于会对她笑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离家替她寻药的神晃回来,与神弥起了争执。
那孩子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她也不太会管束。
那场父女‘打架’打的很是惊心动魄,神弥被送进了抢救室,她和神晃也不例外。
离开了母星的她身体急转直下,几乎不见往日‘徨安之主’的荣光。
先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是她,神晃一言不发的替她收拾着沾染血渍的衣服。
她一把握住丈夫的手,强撑着对他说:“等神弥回来,你要向她道歉。”
神晃的手一下子收紧,沉默着点点头,他知道他有错,他也不是一个会逃避错误不去承认的人。
神弥出院的时候,她和神晃原本想去接她,临出门前她那不争气的身体再次倒下了。
她的小兔子……终究还是离开了她的怀抱。
神晃告诉她孩子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明明前一天还与她约定好会将神弥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神晃再次开始了流浪生活,这次的他肩上不仅有替妻子寻找药,还有找女儿的担子。
江华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得知神弥丢失的那天,他哭的像个孩子,焦急的心情不比她少。
每次看到身边路过的、与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他总是忍不住投去目光,直到被对方家长用看变态的眼光瞪回来。
他一次次的收到似真似假的消息,匆匆的离开家门,却又一次次的垂着头,空手而归,抱着她说对不起,他又没能找到神弥。
江华一次次在星际报纸上看到丈夫又在哪里端掉了哪个拐卖集团。
被解放出来的孩子们一张张的笑脸是久寻不到自己孩子的唯一慰藉。
再后来,神威也离开了家。
直到她气若游丝弥留之际,也未能再见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她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地球……真的很美丽,对吧?”
再睁开眼,那个与她的神弥无比相似的孩子出现在她眼前。
江华微笑着回答她:“是啊,很美丽……”
如果按她的时间算,她的小兔子应该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