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答话的是陆秦弓,他已经三两口吃完了鹿肉,拿过手帕拭净油汪汪的嘴道:“我来烤。”
“将军不再吃点吗?”清焰问。
陆秦弓已经站起来了:“这玩意儿太补,我怕克化不了会流鼻血。”
清焰仰着脖子看陆秦弓,只觉得他高得跟座小山似的,区区两碟子鹿肉而已,恐怕来个一头鹿都不够他克化的。
陆秦弓可不管清焰想些什么,见她还坐在炉子前不动,一把将她拉起来按到他方才坐的位置坐好,他则坐到了方炉前。
清焰正好被炉子烘得口干舌燥,也就由着陆秦弓了。她斟了杯果子酒慢慢饮完了才笑道:“果酒还是冰着吃滋味好些。”
陆秦弓给炉子里的鹿肉洒着调料,闻言朝清焰瞥去,“想要任性还不容易,可你得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是啊姑娘!”忍冬附和:“你总爱吃冷酒,吃多了身上又不爽利。”
清焰语噎,理理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企图用这样的动作掩盖自己的心虚。
陆秦弓微微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鹿腩肉比鹿排熟得快,他取了一碟子递给清焰,轻快地道:“礼尚往来,请赵小娘子也尝尝在下的手艺。”
清焰被他说得扑哧一笑,接过来尝了一口,眼睛又是一亮,“将军,太好吃了!”
陆秦弓一副如我所料的得瑟模样,但笑不语。
好吃不是应该的吗?他这双手除了舞刀弄剑,拉弓驭马,也会琴棋书画、烹牛宰羊。
“北地多以牛羊为食,不是大锅煮就是烤炙,我这也是熟能生巧。”陆秦弓道。
这真是一次难得的谦逊,但清焰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她没有给陆秦弓谦虚的时间,逮着这个机会就是一顿狂拍马屁。陆秦弓被她一口一个好吃夸得五迷三道,三下五除二便将冰鉴里的鹿肉给烤个精光。
清焰吃得肚皮圆滚,身上也热烘烘的开始冒汗,她转头见桌子上还垒着几碟小山高的鹿排,便招呼忍冬几个坐着吃,她则去甲板上吹吹凉风。
已过定昏,更深露重的,岸边锣鼓声渐渐歇了去,但灯火依旧璀璨,有的车马已陆陆续续往玉钩桥方向去了。
是该打道回府了,然而清焰贪恋这短暂的无忧与自由。她站在甲板上,仰脸迎接扑面而来的厚重水气,突然生出一种心灵被涤荡之感。
如墨的夜空中,玉盘莹莹,紧紧地追随着这艘画舫。
“但愿此月年年有,年年共此月。”清焰眺望着那轮清辉,双手合十,缓缓的闭上双眼。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清焰正要回头,一件红色的斗篷兜头兜脑地覆了上来。她怔了怔,待看清来人,旋即拢好斗篷,轻声道谢。
陆秦弓抬手往她光洁的额头一弹,“你就放心吧,月亮是亘古不变的。”
清焰遥望着夜空,有些怅惘地道:“月亮是亘古不变的,就怕人心易变,物是人非。”
“那又如何,反正我是永远都在这的。”陆秦弓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但清焰还是听清了,她瞪着大眼睛,白生生的脸因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而染上了一抹薄红。
陆秦弓轻咳一声,道:“我是说,我永远在这,守护大历的子民。”
清焰高高提起的心因他这句话而摔到地上,啪叽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有将军这样的战神戍守,实乃大历之幸。”清焰由衷的道。
陆秦弓笑笑,眼神渐渐变冷。
北凉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如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据闻他们手上还有一张能够逆转颓势的王牌,不知是真是假。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月色渗在浓雾中缓缓地将他们包围,岸上的突起喧嚣随着夜风往江中急急地送。
“好热闹啊!”清焰道。
“该回去了。”陆秦弓利落地转身往回走,欲叫船夫将画舫往岸边靠。
“将军!”清焰一把扯住他的斗篷,指着不远处的江水道:“那里好像有人!……将军,有人落水了!”
陆秦弓两步跑上前来,只见湍急的江水中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扑腾着,随着水流的推进,断续而凄厉的呼救声灌入清焰的耳中。她伸手扯开刚系好的斗篷,就听见水中一声扑通,陆秦弓动作比她更快。
甲板上只剩下她还有一件绣竹纹的玄色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