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近日金陵城中出了件新鲜事儿。

街道上人影憧憧,两侧摊子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伴随着蛋烧卖、盐水鸭的香气悠悠扬扬地自通明大街传到了东郊码头。

人多的时候免不了闲谈几句。

有人率先开口:“你们可知道,兴宁坊裴家,又要娶媳妇儿喽!”

“这有何不知的?那喜饼都派到西市了,我家二女吃了好几块儿呢!”

“裴家可真是富贵,上一代好几个儿郎战死了,这皇家往裴家送的赏赐就没断过。这回裴大郎死了啊,送回来的又是几十上百箱金子。这喜饼莫说派是西市了,就是派到平西郡去也派得起。”

“欸,正巧了。你们说起那裴家大郎,可知道这要娶新妇的裴家二郎,娶的是何人?”

有人嘘他:“能是谁?左右不过是王公大臣宰相侯爵的女儿,难不成还能娶个平康坊的舞姬乐奴?”

“嗬,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人拿眼睨了一圈儿,在众人的拳头恐吓下这才嬉笑着说出了实情,“裴家二郎要娶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阿兄裴家大郎先前娶的媳妇儿,被太后誉为‘贞静淑女’那个,对了,是叫乌氏!”

“唉呀,说来那裴家二郎也真是好运气,虽说年少的时候被掳到草原上成了东胡人的狗,可如今归了家,出息的兄长没了命,给他留下万贯家财和这么美的一个嫂子,啧……”

“弟弟娶兄长的妻子,这算是个什么道理?高门大族的人怎得还比咱们还不讲究脸面?”

众人闻言只是嘻嘻窃笑。

“许是那乌氏女太销魂,勾得她小叔也失了魂儿,一时冲动说要娶她呢。”

“寡嫂与年轻小叔,啧,这般香艳,罔顾人伦,要我说,就该将这对狗男女沉塘!”

那些或轻鄙或不屑或愤怒又或是艳羡的话语,一字不漏化作纸筏上的利剑,自女使唇间艰涩迸出,逐字逐句落入坐在梳妆镜前正在描眉的女郎耳中。

“怎么不念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似乎那些在外人看来都催心伤肝的话语在她眼中不过观音面前几句凡人嗔语,不能入得她眼。

可是翠屏知道,她们家娘子瞧着端庄持静,知书守礼,内里却是个敏感多思的人。

翠屏悄悄抹了把泪,把喉咙里的哽咽给咽了下去。

她不能露出苦相来,这样会让娘子更伤心的。

“这,这些都是外边儿那些不识内情的蠢货乱嚼的玩意儿!奴婢拿去烧了也好,免得再污了娘子的耳!”

女使的声音愤慨而高亢,却没有惊动乌静寻描眉的手。

“寡嫂勾引小叔,心机深重,败坏门风,罪该万死。”

说着这样几乎惊心的话,女郎握着黛笔的手仍然很稳,长眉青黛,不容一丝杂乱。

“翠屏,我如何能叫他们失望?”

娘子说话还是这样柔声细语,可内里的意味却把翠屏给骇了一大跳。

她知道,娘子从前逆来顺受惯了,可昨日佟夫人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打骂与阿耶兄长的漠视,才叫她从悲境中生出一丝挣扎求生的欲望。

掐丝珐琅绘花鸟雀鸣图样铜镜中映出一张极为出挑的面容,

瓌姿艳逸,柔情绰态,当得起一句精妙世无双。

乌静寻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浮现的是昨日阿娘歇斯底里的咒骂。

“我劳心劳力养育你十几年,你却做出勾引小叔这样的□□行径!”

“你可知我日日看见太后所赐那块‘家风贞静’的牌匾,心中有多煎熬?”

“我这辈子都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给毁了!是你毁了我!”

佟夫人的骂声落在乌静寻耳中,比她落在脸上的巴掌来得更加惊心。

佟夫人逼近神情怔愣的年轻女郎,发出咫尺之间只有她们母女能听见的声音,语意怨毒:“你若是还心疼我这个阿娘半分,就该自我了断!”

乌家得罪不起位居高门的平宁侯府,更惹不起那位要娶自己寡嫂的新晋天子近臣。

但他们可以失去她这个向来乖顺,从无主见的女儿。

不拘是三尺白绫,抑或一瓶毒酒,只要没了她,乌家还是那个家风贞静的乌家,裴家也还是那个威严煊赫的裴家。

乌静寻捂着脸跌坐在冰冷地砖上,看着自己的父兄母亲,她没有再哭,只是叹了口气。

木头菩萨做久了,她竟然也感觉到一些疲倦。

收回思绪,乌静寻抬起眼来,她本是一副极为清丽楚楚的面容,可一双眼睛生得却如狐狸一般妩媚。

她这样完完全全抬起眼,不再遮掩自己的时候,原本周身萦绕的端方沉静气韵之中便陡然冲出一股令人目眩神迷的泠泠华茂,像是一尊泥胎菩萨相中忽而落下一点绰约妩媚,冲破了那份始终拘束着她的沉静之气,叫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玉葱一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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