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捉住她的手腕,带人到桌前,画上墨痕已经干了,欣赏正好。纸上的女人倚靠在贵妃榻上,背后是书架、屏风,寥寥几笔,佟明媚的姿态和这书房的陈设便跃然纸上。
这种画并不写实,画的是意,画技佟明媚没办法评价,但她只一眼,也觉得那女人就是自己。眉眼半模糊,但传达一种不经心的傲然,撑头的姿势和半垂着的藕粉色裙子映着松弛感。
那手腕上赫然有一圈苍翠的绿,佟明媚佩服他竟能将镯子画出光泽感。
“你画的真好。”她真心夸奖。
“那就挂起来。”顾千松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枚私印,郑重地摁在一角。
佟明媚灵光一闪:“你的画有名吗?”
顾千松点头。他的书画在沪城、甚至在整个国界都是排得上号的。更更难得的是,流出的作品极少,因他跟那些靠这个吃饭的大家不同,已经家财万贯,便不大出卖自己的墨宝,多的是友人相赠,才偶有一两幅见外。
这落了款又加盖私印的更为珍贵。
佟明媚看画的眼神便多了一层喜色,又暗骂自己蠢,想来字和画一样,这些天那多张大字,竟没有一张到手。
“裱起来,裱起来,挂我屋里。”
“好。”
*
葛宗白犯了几次瘾,但都被按下,他像发疯的野兽,即使被束缚住手脚,心中那团火烧得他欲横冲直撞,在地上连连打滚。
冯老看得皱眉,“珍儿,他即使这样,你还并不肯放下他?”
冯婉珍看着屋子里的葛宗白,她的痛苦不比他少,声音虚浮:“他会改的。”
冯老叹气,“我会把他带回柔佛州。”
“爸爸,我跟您一块去。”
“你……舍得?”
冯婉珍的声音坚定:“我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宝宝有姨妈照顾,她喜欢孩子,把她带的很好。”
冯老凝视女儿,这个曾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儿,已经做了妈妈,她看着柔弱,可有些时候又十分有主见。当初他不同意女儿为那个孽障生孩子,一向听话的婉珍竟瞒天过海,骗他孩子没了,想到英国养身体。
冯老想着,女儿家遭遇这样的事情总归想照妈妈倾诉,但发妻早故,于是便派人将她送到重洋之外的姨妈身边。
哪成想,婉珍竟在那产子,葛宗白那个混账东西的孩子。
冯老去过英国一趟,不欢而散,当时他气得说:“不要再让我看见这个孽儿。”
其实转身就后悔了。葛宗白再让人失望,女儿十月怀胎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珍儿,你把孩子也接过来吧。”
冯婉珍惊讶,转头看了一眼父亲,他最近老得好像格外快,都是因为她太不乖,总让他操心。
冯老并没有多说什么解释,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
魏奉山蛰伏地够久了,他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但那是从前,心头有了时刻牵挂的人,只觉得在这呆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他第三次像义父提出要露面。
“急什么?”冯老在灯下望着他,“你的人不是一直盯着这。”
魏奉山坚持:“义父。”
冯老哼笑:“是放心不下你那个太太?”
男人沉默。
“呵,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冯老心中无数叹息,他当年期望女儿选择的是这个男人,可男女的心思不由他掌握,两人都无意。魏奉山情深,但却为那样一个人牵肠挂肚,他似乎将女儿□□不顺的火气撒在了魏奉山和他那个太太身上,“她早跟了别的男人了,水性杨花,也值得你——”
魏奉山深沉的目光陡然冷了,眼刀似淬了烈火寒风,飞射过来。这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在他面前恭敬的义子了,他将事业做得很好,有了自己的羽翼,如今还能有这样的态度是出自恩情。
冯老悲凉地想,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就被沪城商场尊称一声“冯老”,但时至今日,他从这个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后辈身上才感到,自己确乎是老了。
屋内气氛沉重,魏奉山周身笼罩着薄怒,面前的人对他有大恩,亦师亦父,他可以骂自己,但不能这样公然指责他的妻子。尽管他说的或许是实情。
“义父,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魏奉山压下心中一点苦涩,“不管她做了什么,我不愿任何人侮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