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超林应下:“知道。我三天后回来,陪你出门玩两天。”
钟柊在家里清闲了一天,第二日坐车去了趟美院。
申请过返校码,重新迈入校园。眼前是熟悉的石板路,分叉着通往砖红色的教学楼与宿舍。
转角是堆满各种工具的画材店。仍然是那个一头自然卷的老板,脸上总挂着和蔼的笑。
她随便挑了支炭笔和一本素描本,扫码付钱。
向老板借把美工刀,蹲在垃圾桶旁慢慢将炭笔削尖。
走进咖啡馆,坐到窗边的高凳上,撕开素描本外面的塑封膜,随手速写。
身后的座位上,几个染着粉毛的学生,正对着电脑和平板一起讨论小组作业。
回想她大学四年,每次的结课周总是最痛苦也最充实的一段日子。
和室友一起通宵赶作业,在工作室里待到天亮。然后伸个懒腰,结伴去食堂买一碗葱油拌面,再回寝室睡一觉。
循环往复,直到课程正式结束。
每到这时候她总是眼下青黑,头发狂掉,精神萎靡。
作息颠倒,所以恋爱也谈得像异地恋。
白天睡死过去,手机静音。晚上忙着创意构思和落实,等闲下来已经凌晨三四点钟,对方早睡着了。
明明两人只隔着一个市区,彼此都忙,周末也约不上见一面。
几个学期下来,室友只听说过她男朋友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结了课之后,她仿佛才想起自己还有个男友。
于是接连几天开始给他打电话,把最近积攒的趣事或烦心事一股脑说给他听。
徐声彻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从不在她表达欲攀升的时候打断她,等说完,才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
聊到最后室友都要睡了,她也打算挂电话,他才委屈巴巴说一句:“我们已经两个星期没见面了。”
钟柊不太会谈恋爱,她的感性都用在构思大作业上了,谈恋爱的时候反而显得理性。而他正好相反。
可能最后分手,也有这部分原因吧。
天阴沉沉的,一到下午又开始下雨。雨滴落到池塘里,溅起层层水花。
上课时间,行人很少,周围寂静。雨声拍打在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手机振动了几下,有人给她的朋友圈点赞。
阔别许久的室友看到她新拍的几张照片,在群里控诉。
小宋:【好啊你个钟柊,回国了一声不吭,我真以为你打算就这么定居英国。】
钟柊:【怎么可能?我在那每天都吃土豆,都吃腻了,还是想念中餐。】
毕业后,宿舍四人,考研的考研,留学的留学,创业的创业。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但实际上,没有人不迷茫。
有一年室友生日,四人在寝室喝酒畅谈未来,志向远大,不着边际。
渴望一夜成名,成为一个有格调的艺术家,或者是有生之年能在某美术馆里办一次个人作品展。
可惜,人越长大越现实。
脱离了象牙塔,就免不了为毕业后找什么样的工作而焦虑烦闷。
她们逐渐认识到通过艺术无法拯救这个非理性的世界,甚至连自己都解救不了。
高高浮起的思维作品总是太过注重自我表达,在商业效益面前被贬作华而不实的艺术垃圾。
清高着赚到钱的人屈指可数,不妥协的后果似乎总是死路一条。
现实如此,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雨停了一小会儿后又开始下落,有愈来愈大的趋势。树叶颤抖着,淌下一大片透明水珠。
侧边吹来的风带着凉意,把她披散开来的发丝吹向脸颊,勾入唇缝。
钟柊拢了拢外套,将那张三两笔勾勒的速写撕下来丢入垃圾桶。
青石板路的那头,有一个男人淋着雨狼狈地跑过来,呼吸有些急促。
钟柊转头看过去,握住伞柄的手不自觉收紧。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徐声彻穿得单薄。忘了雨伞也忘了披外套。
黑发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向下聚拢,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
他脚步慢下来,眼眶潮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钟柊上前走了几步,抬高了手,将人遮到伞下。
“为什么总不带伞?”
“来的时候雨停了,还以为天会放晴。”他说。
她从包里摸出一包纸,递给他。
“全淋湿了,像只落汤鸡一样,好难看。”话说出口,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保留着那种熟络语气,好像他们上周才见过一样。
这习惯真不好。
徐声彻接过她手中的纸巾,却没有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