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未来的皇帝,以为天下无不可为,若遇心仪之人,锦衣玉食,奇珍异宝,总有一样能讨得对方欢心。
事到如今,他才知晓,面对感情,人力终有不可及。
于她而言,他的种种示好,只是深深的束缚与禁锢。
——强留留不住。
良久,他闭上眼眸,命令周围的人:“收起刀。”
一群金吾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重复道:“听到没有,孤命令你们,收起刀!”
李甲暗骂一句“祸水”,随后一挥手,金吾卫全部收刀回鞘。
夏侯瑾握住剑身,向前走了一步,银蕊姬下意识地后退。锋利的剑刃割破他掌心的肌肤,鲜艳的血混合着雨水不停滑落。而他胸前的衣服,亦是从初始的血点,迅速晕染成一片斑驳的红。
“蕊姬。”他头一回唤出她原本的名字,定定凝视着她,道:“孤……会送你回去的。”
她微微睁大双眼,他……居然真的答应,放她离开?
见她似乎不敢相信,他再度道:“孤以翌朝太子身份起誓,你会安然无恙地回到西州,回到你的故国。”
他的话说的很慢,与此同时,心中仿佛有什么撕裂开来,一分分拉扯着,将整颗心脏都扯得鲜血淋漓。
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夏侯瑾身上带出长长的血痕。如注的雨里,他整个人如倾倒的玉山,朝着旁边歪去。这个刹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下意识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身子。
回去以后,夏侯瑾便因为受伤和淋雨的缘故,发了高烧。
一整夜的时间,太医在他的房中进进出出,直到清晨时分,情况才有所好转。
银蕊姬站在房门外,其实她倒不是担心他,她真正担心的是……如果他因此抱恙,就没法兑现承诺,送她回西州了。
等太医都提着药箱离开,她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走进屋内。垂落的纱帐里,那身份高贵的青年容颜苍白,紧紧闭合着双眼。
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不知为何,银蕊姬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站在床边,默默凝视着对方的睡颜。
她其实没有很多和男子相处的经验。十一岁以前,神苑里只有和她一样的女祭。即便是王室的男子,和自己接触得多些的小王子霍因,当时至多三四岁大,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童。
而十一岁以后,整整六年,她都是在空寂的白塔内度过的。
床上的夏侯瑾仍旧兀自沉睡着,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纤长的睫毛搭下来,剑眉斜飞入鬓。乌黑的头发如檀木一般,并未像平时那样束于金冠之内,而是散落在衾被之间,泛着玉质的光泽。
她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他长得这样好看。
向来静如止水的心房,仿佛有根细弦,被悄然拨动。
她不由自主地想,昨晚那一剑,应该……刺得很深吧?
如同着魔了一般,她向他伸出手,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到他的面庞时,仿佛被火烫到,她蓦地收回手。
银蕊姬摇摇头,竭力稳定自己的思绪,她觉得她应该是昨天雨淋多了,脑子不太清醒——毕竟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翌朝的太子,那个曾经派出五万大军,攻打她故国的翌朝皇帝的接班人。
重新冷静下来后,银蕊姬提起裙袂,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而她转身的刹那,夏侯瑾睁开眼睛,默然凝视着少女纤细的背影。
堂堂一国太子,居然沦落到明明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清醒,却连开口叫对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他自嘲地想,他大概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