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天耀城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炉,骄阳的炙烤下,空气仿佛都在扭曲颤动,树梢的叶子焉巴巴打着卷儿,边缘泛着干枯的焦黄。
然而此时的颜府,处处飘荡着素白的风幔,成片的纸钱散落一地,如同十二月的雪层层铺下。正中的灵堂停放着漆黑的棺椁,时不时传来女人哀哀的哭泣,显得分外凄凉。
花夜站在小妾和婢女的身后,随她们为颜朗守灵。
——颜儒本要在临行宴后,将她收入房中,却被父亲的丧事耽搁下来。与此同时,花夜得到苏盈的吩咐,先在颜府中按兵不动,若非如此,颜儒纳妾之日,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一片哀泣声里,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伴随着茶杯摔碎的声音。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查了这么久,愣是查不出半点刺客的消息!”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钱捕头,颜儒双眼满是红血丝,太阳穴青筋毕露,与他一身孝服形成鲜明对比——怨不得颜儒如此愤怒,眼看就是父亲的头七,别说刺客,连个线索都没有找到。
余怒未消的颜儒指着钱捕头的脑门,咬牙切齿地道:
“再抓不到人,我和姐姐一定让你们为父亲陪葬!”
“是、是!小的们一定尽心竭力,将凶手绳之以法!”钱捕头忙不迭地回答。
“公子莫要着急,皇后娘娘也传话了,这个案子大理寺已经在审理,一定不会让老爷含恨九泉的。”旁边穿着绛紫圆领袍的内侍尖着细嗓子,安慰颜儒。
颜儒表情稍稍好转,关切道:“姐姐的身子还好吧?父亲去世,她切莫太过悲痛,毕竟太子年幼,往后还需姐姐费心照料才是。”
“承蒙公子牵挂,自从服了公子上次带来的方子,皇后娘娘好很多了,只是近来因为伤心,娘娘每天都念经到深夜,为老爷超度。”
听见内侍提起药方,颜儒神色有些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劳烦黄公公记得提醒姐姐,保重自己要紧。”
黄公公刚准备再客气几句,灵堂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下人过来禀报:
“公子,殷启明殷将军前来吊唁。”
闻言,颜儒狐疑地看了一眼外面,正瞧见大门口一身素服的中年将领。
他不由得心底犯嘀咕——父亲活着的时候,殷、颜两家向来不大对付,如今距离父亲去世已经过去好几日光景,朝中官员大多都来府中凭吊过了,今天刮得哪阵妖风,竟把殷启明给吹过来了?
虽然疑惑,但应有的礼数颜儒还是知道的,吩咐道:
“请殷将军进来。”
纵使殷启明如今赋闲在家,但怎么说他也是翌朝数一数二的武将,加上殷启明上次在极乐楼救了自己,颜儒暂时不打算过于怠慢对方。
见有外男到访,女人们匆匆隐入白麻布的帷幕后面——对于这些后宅女子来说,男女礼教大防,她们还是不敢轻易抛头露面的。
花夜趁机找了个靠前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殷启明步入灵堂,在颜朗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后,颜儒正要让下人给他奉茶,却被殷启明婉拒:
“不必,我来是为了问一件事。”
“何事?”颜儒问道。
“听说刺杀颜大人的凶手,迟迟没有下落?”殷启明看向低眉搭眼的钱捕头。
颜儒冷哼一声,瞥了眼钱捕头,骂道:“还不是这群饭桶没用,迟早让他们人头落地,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听见颜儒的训斥,殷启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然后对钱捕头道:
“我这里倒是有个消息,钱捕头恐怕用得上。”
“什么消息?”钱捕头赶忙追问。
“颜大人遇刺的当天,归德郎将齐歌深夜未归,街上搜寻的官兵曾遇见过他。”殷启明淡淡道。
“混账,为何没有一人向我提起此事?!”颜儒怒道。
“他们敢么?”殷启明嗤笑,仿佛在嘲讽颜儒的天真,“颜公子还是高估了这些官差的分量,齐歌毕竟是延夏齐家将来的家主,还是朝廷命官,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岂有此理!他齐歌是五姓世家,我颜家就不是了吗?!我这就去找堂兄,只要定远侯出场,我看他齐歌还能猖狂到哪去!”
颜儒怒急攻心,拔腿就要往外走,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停住步子,回头注视殷启明。
“不对啊,殷将军不是向来很欣赏齐歌吗?怎么好端端的,来向我通风报信?”
面对颜儒的疑惑,殷启明神色如常,淡然道:
“我虽然已经不再是武威将军,但我殷家晚辈还是颇有些人想提拔上去的,齐歌这个中郎将的位置,挡了不少人的路。”
听了殷启明的话,颜儒不再怀疑,高声命令下人:
“备车,我要去定远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