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颜府,乱成一锅粥。
不止一个仆人目睹,老太爷颜朗的棺材突然起火,火光泛着森森的青色,仿佛传说里的鬼火。
随后,白麻布的风幡上,浮现出斑驳的血痕,而颜朗生前最喜欢的花瓶,在血痕出现的刹那,直接跌到地上,摔成无数碎片。
听到瓷器碎裂的声响,有胆小的妾室和婢女当场晕厥过去,其中就包括颇讨颜儒欢心的舞姬花夜。
烛台的火苗幽幽燃烧着,随着安神汤的灌下,美人惨白的脸色恢复些许红润,黛色的长睫如寒鸦欲振的飞翅,微地一挑。
妩媚动人的眼眸徐徐睁开,倒映出锦衣公子焦急的面容。
“怎么样?还好吗?”
听到对方关切的语声,花夜突然尖叫一声,不住地往后退,整个人抱着被子,不住地颤抖。
过了一会,她似乎恢复些许神智,紧张地打量四周,直到看到颜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滚下床,匍匐在地上。
“妾身有罪!妾身该死!”
颜儒皱起眉,“你该死个什么劲,花夜,你是还没清醒吗?”
花夜瑟瑟发抖,全然不复从前艳丽似芙蓉花般的模样,直到颜儒面上出现几分不耐烦,她才带着哭腔地道:
“是妾身的错,妾身……妾身隐瞒了老太爷去世的真相,所以才让老太爷显灵发怒,闹得府里不得安生!”
“嗯?”颜儒神色一凛,“你给我从实招来,如有半点谎话,本公子当即把你发落到最下贱的窑子里。”
花夜左右顾盼,颜儒会意,一挥手,让房里的其余仆人退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太爷去世的当天,宴席进展到一半,妾身去厢房换上场的舞衣,曾看见、曾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老太爷带着沈临渊沈将军去了府库!”
“沈、临、渊?”颜儒缓缓念出这三个字,经过花夜这么一说,他总算记起来,父亲颜朗遇刺之前,先是支使自己去府库取了玉山赠与沈临渊,沈临渊接过玉山,低声和父亲说了几句话。
没多久,父亲便因身体抱恙,先一步回房休息,让自己招待客人。当时宴席上客人众多,觥筹交错之间,颜儒光顾着和舞姬饮酒调笑,竟是忘了……忘了父亲离开后,沈临渊似乎也不见了踪影!
这样说来,真正有杀害父亲嫌疑的,其实是沈临渊,而不是齐歌?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既然看见沈将军和老太爷去府库,可还曾听他们说些什么?”颜儒问道。
花夜咬住下唇,努力回想半天,方才道:“好像是说、说岭南之役的事,对了……还提了什么真账、假账!”
听到这里,颜儒心里渐渐有了眉目,岭南之役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父亲与沈临渊、颜舜华的谋划。
包括父亲此次宴请沈临渊,似乎也和岭南之役有关。
颜儒撇开花夜,径自来到灵堂之中,晚风吹得洁白的灵幡四处飘飞,愈发显出上面的猩红血痕,像一个扭曲的“沈”字。
颜儒凝视着正中的牌位,喃喃自语:
“爹,你是在告诉我,杀人凶手,是——是沈临渊吗?”
冷风呜咽着,仿佛是对他的回答。
颜儒霍地转过身,厉声命令道:“来人!我要带兵去沈府!”
沈府内,冯凡单膝跪地。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侯爷对将军的话深信不疑,以侯爷的性格,殷启明凶多吉少。”
“那账本呢?可有放到殷府?”沈临渊问道。
“考虑到账本事关重要,属下亲自抄写了一本,假的那本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悄悄放于殷府的书房里。至于真的——”
冯凡从怀中摸出账本,低头将它呈给沈临渊,“属下觉得还是由将军亲自保管更为妥当。毕竟将军的原意是利用它陷害殷启明,降低侯爷的疑心,属下以为,假账本同样能起到效果。”
沈临渊沉吟片刻,终于微微点头,“干得不错。”
“恭喜将军一石二鸟,除去心头大患。”冯凡忙不迭地道。
沈临渊不置可否,草草翻阅了一下账本,确认里面的内容是真的无疑后,他合上账本,向着冯凡一挥手,“你先退下。”
冯凡依言起身,不知为何,沈临渊鼻尖总是传来一丝旖旎的香气,似花非花,令人昏昏欲睡。
他摇了摇头,心想或许是院子里栽种的栀子花都开了的缘故,想起栀子花招虫,他叫住冯凡:
“等等,这几日蚊虫委实有些多,殷启明不是送来些艾草么,叫下人挂在我的卧房里,好好熏一熏。”
“是。”冯凡恭敬点头,但沈临渊未曾发觉,向来恭敬无比的亲信告退的时候,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