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台说高不高,平时顶多也就跌断手脚。
可这斋生是跳舞时摔下来的,若倒霉磕了脑袋,当场丧命也不是没可能。
半空中,裙裾散如凋花。
这一刹,时间似乎变得很慢,白檀很想去接住斋生,可双手被东西塞满,理智与情感一打架,身体便凝固住了。
沈沁的侍女们倒也武艺高强,但与夏琬琰一样,正在树荫下等候吩咐,远水救不了近火。
接二连三的惊呼响起,有人明知救不了,但仍下意识向斋生的方向奔去,有人不忍地撇开了目光。
江天僵在雾杳身边,瞬息间,心中已掠过三四个替补人选的名字。
“哚!哐啷啷啷啷……”
一阵清脆的陀螺打转般的声响,却不是预想中的肉身落地的闷响。
没落地?那还能去了哪儿?总不能是凭空消失了吧?
撇开目光的胆小贵女等了须臾,抬眼见周围的同窗们神色古怪,不由扒开人群,往台下一望。
随即讶道:“咦!接住了!”
竟接住了!这一刻贵女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接住什么了?
仍保持着要去掰雾杳脸孔的姿势的江天,忽地觉得手中空落落的,身侧也空落落的。
转睛一看。
上一秒还在旁边的雾杳……不翼而飞了?
雾杳是直接一把把人抱住了,但是冲击力太大,两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呃……”她一手护住自己的后脑勺,一手护住了斋生,感觉自己此时成了五指山下的孙大圣。
刚逸出一丝痛吟,身上就一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对待一块儿压碎的豆腐般,斋生一骨碌从地上撑坐起来,手忙脚乱、欲哭无泪地迅速爬开,煞白的脸上神情之悔恨,像下一秒就要梆梆给雾杳磕上两个响头似的。
“啊!”没爬两步,她左手压右袖,前膝踩裙摆,自我互博地咚一声,还真就对着雾杳来了个五体投地。
刚站起身、正确认自己内脏没有移位的雾杳:“……”
想了想,她做了个请起的手势,和善道:“安姑娘太客气了,我只是凑巧在下边而已,不必这么谢我的。”
安露箬面色爆红如柿,连连摇头。
白檀真怀疑,就雾杳这张嘴是怎么能平安长到这么大的,还好贵女们纷纷下了台子,截住了雾杳进一步的“妙语”。
“怎么就摔下去了?”“伤着那儿了不曾?”“其实今早看你的脸色,我就觉得不对了。”“现在出错倒没什么,后天可千万打起精神了!”
贵女们惜命,在峣峣阙中,最受欢迎的学课的第一、第二名是医术与骑射,除了像雾杳这种,许晓泊害怕她自己开方子能把自己吃死的例外,几乎人人都学了医。
当下就给安露箬搭脉、摸骨起来。
有一名已经通过太医局初轮考核的贵女吁气道:“没事,除了脾胃有些虚弱,一切无碍。”
侍女们自然也不能再在凉荫里袖手旁观。
小跑过来的侍女们中,一个粗手大脚、方脸浓眉的女子冲在最前,还没刹住脚,脸上已是泪流如注,在羞愧难当的安露箬身上用力拍了一把,“都叫姑娘好好吃饭了,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差点出人命了吧!表少爷什么人?您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话,儿时他还骗您喝过巴豆水!”
不像丫鬟,倒像安露箬的老娘,把安露箬训得一副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的样子。
安露箬是比雾杳早三年入学的,隶属希夷斋。
另一名希夷斋的斋生瞬间猜到了其中关节,火冒三丈道:“是不是你表哥又嫌你了?刚才午饭时,我问你怎么吃得那么少,你还说没胃口,是不是诓我来着?”
方脸侍女恨恨揩了把泪,“何止!姑娘连早饭都没用!我怎么劝都不听。”
安露箬和雾杳一样,没有参加入学考,而是通过“恩荫”的方式进的峣峣阙。
不过,她比雾杳还惨一点,是寄居他人屋檐下的表小姐,从小就不受她那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纨绔子表哥待见。又因天生一张团团银月脸,还经常被骂“肥猪”之类。
前世,安露箬累日减食,头晕目眩地栽下台子。
不过那会儿就没这么走运了,直接摔得头破血流,折手断腿,修养了整整一年才能拄拐上学。
傩舞练习因此耽搁,几个时辰后,司业挑了替补者才重开。
贵女们被赤翅蜂蜇伤,也是黄昏时分散学后的事了。
闻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沁差点破功,雍容的丹凤眼中闪过不屑,用那一贯懒洋洋的声线道:“安姑娘真该好好爱惜自己了。”
蠢到这种地步,若真把自己饿死,倒算干净了,偏偏还来拖累别人!
众女附和,就连许明姌都脸色晦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