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濑初在缓缓下沉。
像是浸没于海洋中无法挣扎,只能被水流裹挟,顺从于本能陷入更深的黑暗里。
越来越困倦,越来越寒冷,仿佛意识都逐渐凝滞。
她呆呆地凝视上方。厚重翻滚着的波涛带来的是一段段褪色的回忆。像是被水浸湿的旧胶片,卡顿而断断续续地一帧帧播放她的一生。
平凡充实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前十六年。邂逅了很多有趣的事有意思的人的,很满足很美好的短暂最后两年。
真的很快乐,快乐到几乎足以抵消曾经时不时会产生的虚无感与寂寞。快乐到承受的痛苦与之相比微不足道。快乐到她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即使是在她死亡的现在。
一之濑初在缓缓下沉。
她看着水面往上闪耀的光。光束打在水中,随着距离越来越黯淡。
她在离光越来越远。当再也无法看到一丝光芒之时,自己将陷入永恒的沉睡吧。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唯有这个念头格外清晰。
说起来,好像我们还有过许多约定?她迟钝而缓慢地思考着。是什么来着?
对哦。她想。
我还要一起看小翼亲手制作的烟花。还要尝一尝前辈料理水平有没有长进。还要和小现一起折纸。还要和派派参加幼儿园一日园长活动。文具店的店长小野亲给我预留了新款式的剪刀和贴纸。学校小卖铺周三限定的炒面面包。
……还有很多很多事想要和大家一起做。
我向大家约定过,我不会这样死去。
耳边模糊传来伙伴们为她加油的声音。
大家还在努力。那么我也不能输啊。
于是一之濑初奋力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向光探去。
失去了一只胳膊,没关系。只剩了半边身体,没关系。她灵魂本源的力量是「对万物进行设计」,她只需要将这缕残破不堪濒临消散的灵魂转化为更加小巧、敏捷的形态,离开这里。
在死的海洋里,一只小小的白鸟努力挣脱水流的曳力,煽动被打湿而越发沉重的翅膀,往那吸引着她的亮点飞去。
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空间的概念,不知过去了刹那还是永恒,亦不清楚是否迷失了方向,她终于摆脱了怒海狂涛,抵达那光芒所在之处——
“你好,一之濑初。”留着姬式发型,身着浅色和服的年幼女孩平静地着看向湿漉漉抖动羽毛的白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也并不意外她的模样。
女孩对好奇地叽叽喳喳围绕她飞来飞去地白鸟说道:“祝贺你穿过死亡的狭缝抵达另一种可能性,来自别的世界的另一个「我」。”
*
对于本次的计划,一之濑初原本以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自己死亡;或者在同伴们的帮助下,以昏迷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的代价顺利度过死劫。毕竟,对战是实打实的,即使变身之后她的肉/体得到保护,伤及本质的攻击足以扯碎她的灵魂。
这两者其实哪种对一之濑初来说都无所谓。
当然不是说她活腻了想找死,但死亡只是她预料之内可以接受的最糟糕的情况——经历了一年的波折她的后辈已成长为称职的英雄,该嘱托的也都说完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给信赖着的同伴们足矣。
而突然出现的第三种情况却是,在光芒的尽头,等她终于习惯了骤然变亮的视野,看到的却是和幼时自己一模一样面孔的小小的女孩。只是一之濑初不记得自己留过这样古典的发型,也未穿过这种纹样的和服。小时候的她是个活泼又快乐的人来疯,在独自思考以外的时间鲜少会露出这样沉静的神色。
她的眼睛当然也不是金色的。
但是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灵魂在震颤共鸣,让一之濑初迅速意识到面前年幼的女孩的身份——她也是她。
在一瞬间的茫然之后,一之濑初的心中满是兴奋。
没有多少人能有这样奇妙的机会与平行世界的自己相遇,更何况是因为走向不同有了差异性的自己。这简直,太酷了!
她迅速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世界上都有外星人了,那么平行宇宙不也是可能存在的吗?一之濑初喜欢未知与意外,那意味着新鲜的谜题、全新的邂逅与冒险、新诞生的思考与答案。
还有就是——小初太可爱啦!一之濑初不吝惜于任何赞美,即使是对象是另一个自己。如果她还能变回人类形态,那么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大概便是抱住超可爱的小女孩贴贴。但是此时她的灵魂太过虚弱,于是她能做到的只有停到小初的手掌上,亲昵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指。
在与小初接触之时,一之濑初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尽管十分缓慢,她的灵魂在被修补。
与雀跃不已的一之濑初不同,小初很规矩地正坐在由她构造的白茫茫一片的意识空间中,手捧着白鸟抬到眼前,一本正经地向她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