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苏猛然睁开双眼,却只看见了漆黑一片的帐顶。
是梦……
昭苏用力攥住棉被,紧绷的心情慢慢松弛,扑通扑通的心跳也渐渐放缓。
却再睡不着了。
梦境中的前世实在太过真实,比噩梦更可怕,更将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晦暗记忆一一解封。
和亲景国……给景拂初做妾……
前世此劫,已成为今生的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可论其根本原因,其实还是昭国暗弱,军事上败于景国。然而景国奇袭绝非她能左右,其后漫长的两年拉锯战她同样无力掺和。
若她要料敌机先改变战局,该如何解释因由?她一个透明人公主,能做出什么改变,又该怎样做出改变?
昭苏想不明白,只得抱着棉被纠结不已,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
守夜的甘嬷嬷此刻睡得正香,昭苏翻了一会儿便消停了,并不想惊醒她。然而之后实在睡不着,只好盯着帐顶发呆。
就这样待到天色一点点由晦暗转亮,床帐外的甘嬷嬷开始有了动静。
昭苏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起身、揭帘查看、放下帘帷、出门……昭苏紧闭双眼,听着响动感知甘嬷嬷的动作。
待人出了门,昭苏才半阖着眼坐起身,静静呆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勾了勾应铃的铃线,然后缩回手,扯着棉被将自己围在中间,间或将头一点一点,做出昏昏欲睡的模样。
甘嬷嬷听到应铃声,果然很快便回了内殿,身后还领着一众侍奉的宫人,手里捧着一应盥洗之物。
甘嬷嬷揭帘来看,看见昭苏犯困的小模样儿只哭笑不得:“公主哟,您若是还困着,想多睡一会儿,又何必早早摇铃?可要老奴吩咐他们先退下?”
昭苏抱着被子闷声答:“不……不成……还要给母后请晨礼呢……”
甘嬷嬷闻言一愣,复又柔声道:“公主原来惦念着这个……不过您不知道,方才皇后娘娘宫里来人了,说是娘娘免了近日的晨省。这下公主总可以安心多睡会儿了吧?”
昭苏闻言却彻底清醒了,追问甘嬷嬷:“为什么免?是不是母后身体不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甘嬷嬷只轻声哄昭苏:“老奴哪里知道这个?或许正值雪天路滑,娘娘慈爱,不忍各宫雪天晨省罢。”
昭苏听了这话,还是一把推开了被子:“我要去看看母后!”
甘嬷嬷闻言见怪不怪,柔声哄道:“公主且歇着罢。皇后娘娘已经下了令旨免了晨省,公主若去,旁的殿下见了,免不得也要去打扰娘娘。无论皇后娘娘是生病还是心慈,到时候岂不是都被公主毁了这一番苦心?”
昭苏听了这话,闷闷道:“……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甘嬷嬷脸上笑容不改,声音温柔如常:“公主一片孝心娘娘岂会不知?真心可比黄金更贵重。”一边说一边指挥宫人服侍昭苏梳洗。
昭苏很顺从地洗漱,脸上的不快很浓郁。她努力绷着脸撑了半盏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嬷嬷你说,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才引得母后……”
昭苏话尚未说完,甘嬷嬷却已经接过话:“公主可莫要想这么多!宫里什么事都没有,皇后娘娘好好的呢!”
昭苏听清了甘嬷嬷话里的意味,没再接话,只低低应了一句:“哦。”
*
凛冽寒风呼呼刮过,将檐角结的冰溜子生生吹断,砸落地上,于暗夜里发出清脆的裂响。
景拂初自方才从梦中醒来便一直怔忪枯坐,骤闻此声,倒终于回过神来。
自他前世身死后重生回到今日,他就止不住地失神。
国器损毁,七庙隳颓,邺都成为尸山血海,大景终为昭国所破……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曾经暗弱偏安的昭国能做到如此地步?父皇从来勤政,他也不遑多让,数十年来对待政事未有一日松懈,可为何,为何会走到身死国灭的后果?
他怀疑过父皇母后,怀疑过自己,怀疑过身边许许多多人。
却唯独没有去怀疑昭苏。
他每每想到此处都要告诉自己,她不过一介昭国弃子,她除了那张脸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她没本事也没机会成为昭国暗探……
然而。
和亲公主半为质。大敌当前,他身为堂堂大景太子,却不曾杀了她祭旗。
重生来到十年前的今日,整整一日,他都在认真当一个从身到心俱完美的太子,努力寻找大景衰颓的蛛丝马迹,同时克制自己的思维,拼命不肯去想她。
孰料骗得过他人,骗不过自己,梦境直接揭露了他的私心暗藏。
——他梦见了前世与她的初见。
*
甘嬷嬷照常伺候昭苏绾发盥面,梳洗后又为昭苏安排好早膳。
昭苏沉默地用完饭,终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