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追着雨,一路来到吴州。
他的驾驶座前一溜摆开十几只手机,挂着不同地区的天气预报。积雨云在吴州上空,沉甸甸一大片,遮住了日光。
他停好车,放平副驾驶座位,盖着薄毯,等雨落下。
左耳受过伤,经过两年的治疗,恢复不了原来水准,但听力还是远高于正常人。这个世界还是太喧闹了点,哪怕躲到深山,野兽活动、虫鸣和枝叶生长的声音也足以折腾死他。只有极致的暴雨,才能掩盖一切细微的声响,让他可以安稳地睡一觉。
刘丧闭着眼睛。雨水一滴一滴击打在车顶。
他的一生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暴雨,但在恍惚的入梦时刻,他想到的却是天麟楼,暴烈的雨水中,他在远处悬崖上,远远望着人群的一幕。
雷城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但那一幕在记忆里依旧清晰。焦老板白天从冶炼室带回十几袋青铜簧片,那玩意遇雷共振,他又让人洗刷它们,挂在房间里晾。晚上打起雷,吴二白知道会发生什么,让大家全躲进地下。刘丧听觉太灵敏,心知在楼里受不住,便提前来到高处。
天麟楼本身设计就是为了集音,那几道雷,加上簧片,将整栋楼变成音波的试炼场。
刘丧蹲在悬崖边,冷眼旁观住客慌张逃窜。雨越来越大,很快他就看不清人,只有楼里的灯光,像江上的孤舟一般飘零。
他听不见、看不见,只有在此时,他才如一个普通人。
车顶发出吡哩滂啷的声音,动静很大,刘丧稍微被吵醒了一点。只有一秒,他又睡过去,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那群住客里,应当有那么一个人。
一个很愚钝的家伙,在枪林弹雨里,自身都难保,还会傻兮兮地和别人说“注意安全”。
雨下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车外有鸟叫。
刘丧打开车窗。秋天的雨,来一场凉一场,外面空气竟然有些冻人。挂着天气预报的手机全部没电,黑了一排,他打开工作用的手机看时间,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真是难得。
他来到驾驶座,发动车辆,沿着路慢慢开,一直开到吴山居门口。
刘丧把那一排手机扫进包里,绕开积水,来到门前。门半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
胖子在院子的石桌边看他养女写作业,见到是他,有些意外,下意识要叫丧背儿,但想到小孩子在旁边,硬是改了口:“刘丧,啥时候到的?”
“刚到。”刘丧把包扔给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胖子嚷道:“我们家小哥不在!”
“我找吴邪。”刘丧说,抬脚迈过门槛。屋里很黑,刚下过雨,散发着潮气。王盟窝在柜台电脑前,打着小呼噜。
刘丧把降噪耳机又塞紧了些。吴邪从里屋出来,端了小茶案,放在檐下。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喝茶,吴邪问:“在追雨。”
“嗯。”
“最近福建台风天,你准备往那去?”
“不,”刘丧说,“有这打算,但接了个活儿,没时间。”
昨天早上,他收到北京解家,解雨臣的邀请,去内蒙夹一趟喇嘛。开价很高,而且有有关部门的授权书,属于正规活动。
明天他就要飞呼和浩特。但他不是吴家的伙计,没必要和吴邪说那么多。
两个人默默地喝茶,看着胖子和他的养女。
女孩儿名叫小梅,父母离异,跟随母亲一方生活。她的母亲,叶飘飘,有家传的修复古董的本事,当年吴邪因病被困在吴州,吴二白的授意,没有盘口敢收他的货,叶飘飘帮着出过货。
后来吼泉事发,吴二白出事的消息传回吴州,竞争对手薛五借着救人的名义,侵吞吴家资产。叶飘飘当时在薛五手底做事,冒死给胖子传递消息,结果被卡车撞死在偏僻路口。
留下小梅一介孤女,各路亲戚踢皮球踢来踢去,最后被胖子收养。仍旧随母姓叶,平时养在吴老太太那里,周末才来吴山居玩耍。
两个人看了一会,刘丧问:“还有她的消息么。”
他没有看吴邪。
两秒、三秒,或者更久的沉默。吴邪说:“你跟我过来。”
两人起身,吴邪来到柜台前,把王盟连带椅子拖到一边。王盟在他两百块的电竞椅上睡得很香,吴邪搬来两张凳子,和刘丧坐在电脑面前。
五个月前,吴小灯出现过一次。
在云南边境,十字路口的监控拍到她的侧脸。她披着一件墨绿色外套,像素很糊,但能认出来,是从连体的防护服裁剪来的。
当时进入雷城外围的毒林,有所准备的人都穿着防护服,她身上这一件,应该来自焦老板队伍里某个人的尸体。
监控只拍下这一张照片,吴邪放出的所有消息石沉大海,吴小灯再次人间蒸发。胖子甚至怀疑她去搞电诈。
这张照片,刘丧知道的。他也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