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兀自想着裴环之先前的话。
记得先前关外驿站上的人们猜测父皇死因时,其中不乏有人觉得她想弑父夺位,此等言论荒谬至极,当时的她骤闻噩耗,亦未来得及对此有所关注,可如今再想,外界能对她和父皇有此猜测,又总叫人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父母子女,应该是十分相亲相爱的。”
林间日光太盛,直晒得人脸红。裴环之看着那洋洋洒洒落在脚边晨光,又想了想:“但大约,政见不和吧。”
裴环之显然没听过外面传她弑父夺位的那番论调,但令祁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愚钝单纯的少年,对政事竟敏锐至此。
倒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
父皇是觉得,康宁做的不对吗?
曾几何时,祁霁也曾问过祁骁同样的问题。
当年父皇病重,离朝休养前将政事交托给年仅十五岁的她,并特令高老从旁协理,心知这是有意历练,祁霁不敢怠慢,三年间悉心毕力衣不解带,不仅将朝中大小事务悉数处理的井井有条,更是殚精竭虑地推行济农变法。
济农变法让十年来受尽委屈的大康一朝扬眉吐气,可当年她随父皇南下巡游,满以为能从父皇口中得一句称赞,可看到那些欢欣鼓舞的百姓,父皇却总是面色忧愁。
尤其是在他们走到大康与景阳边境上的那几日。
那几日,父皇常独自一人站在山边,遥望着景阳方向,久久一言不发。
霁儿这般,岂不是断了其他百姓的生路?
父皇这么问她。
可难道让他们趴在大康的百姓身上吸血,用低廉的价格购买大康百姓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才是对的?
当时的祁霁这么争辩道。
二人对望,彼时的明豫皇帝孤身站在大康与景阳交界的高山上,风吹云卷,日暮昏沉。
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妇人之仁。
其实对于明豫元年开荒之事,祁霁早在初涉政事时就给父皇当年的政策下过结论。
世事讲究平衡,粮食、土地、金银,天底下的东西就这么多,有人金屋玉缕钟鸣鼎食,就有人鹑衣百结饔飧不继,所以,为什么要去在意别的国家的事?
即便他们曾经是大康的子民,但五地割据这么多年,他们心里早就没有大康了。
可父皇却一直怀念着当初大康一统九州的荣光,并因此对那些百姓有顾念。
可当他们借着明豫皇帝的仁政伺机大肆购买囤积大康的低价粮食,又指着大康的百姓谩骂野人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是大康人?
仁君未必是好皇帝。
说来也奇怪,她和父皇师承一脉,这么多年更是由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但二人对政事的见解却总是大相径庭。
祁霁敛下眉,默在裴环之背上没有说话,裴环之后知后觉,就也想着这些话题对祁姑娘是不是太无聊了些。
他抬起头,估摸着到乔小桥那边还有段距离,就问:“祁姑娘饿不饿?”
“不饿。”祁霁还满心想着父皇的事,她无心理会裴环之的问题,但身子却不太配合。
咕——
祁霁:···
裴环之:···
林中安静片刻,裴环之就又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祁姑娘看那处鸟窝,外面的枝叶都是新的,里面大约会有鸟蛋。”
一边说着,裴环之就一边仰起头,冲着头顶不远处的一处鸟窝仰头示意。
“好。”祁霁极快地接过了话,紧接着就在裴环之的背上直起上半身,然后抬手往头顶的鸟窝中探去。
“祁姑娘!等等——”
觉察到祁霁动作的裴环之急忙叫她。
啾——!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鸟啼就骤然从鸟窝中响起,随着这声啼叫,祁霁刚刚伸出去的手就又突然触电似的收了回来,鸟窝中跟着冒出几个灰羽长喙的脑袋,瞪着几只溜圆小眼看向祁霁,而祁霁的手臂也一道被那鸟喙啄出了红痕。
祁霁:···
裴环之:···
“昨夜祁姑娘传授的剑诀很厉害。”
背着祁霁快步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裴环之又开始没话找话,“不知叫什么名字?”
祁霁难得地有问必答:“满庭芳。”
“真是个好名字。”裴环之称赞道,“像之前听过的浣溪沙一样好听。”
“满庭芳本就是个词牌名。”
裴环之:···
奇了怪了,他怎么总是把马屁拍到马腿上?
裴环之决心再接再厉:“那这么厉害的功夫,祁姑娘怎么不自己学?”
即便是从祁霁今日的体力看,也知其定是没有丝毫武学功底的。
文治武功,其中一件若想精通就已十分耗人精力,世上哪有那么多精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