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从黎枝燃心上滑过。
鹿央的侍卫,怎么会跑到如此偏僻之地,还带着一身血味?
若真如他所说是鹿央的侍卫,那他便不是四方氏族的人。
四方氏族,是仅次于帝王之下的存在。
苍洲有四大望族,诞于上古,以血缘为根枝,扎根百年。
朝代更替数轮春秋,四大望族始终屹立,氏族子女代代相袭祖辈荣光筑成氏族大业。
因苍洲后土疆域辽阔,资源丰盛,外敌对苍洲之地蠢蠢欲动,终在帝首崩殂时举兵入侵。
外敌来势汹汹,而苍洲之内却群龙无首,乱如散沙。
跋前疐后之际,先帝临危受命。
先帝自称天子主位朝光,授听天命分封四大望族为诸公,列掌北南西东。
借望族之力,击退外敌,始造就今日邦畿。
北流商,南淮胥,西竺陵,东望瑨。
合称,四方氏族。
所以,即使是微末旁支所出,只要是四大氏系之一,便绝不会去做鹿央的侍卫。
若不是四方氏家的人,又来自鹿央。
还舍命替她引开郑氏的杀手......
“你是百里氏的人吗?”
“我再去找些木柴来。”
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同时响起,晏惊归没听清:“什么?”
不行。
太莽撞了。
鹿央的侍卫何其之多,百里氏又已多年不曾露面过。
黎枝燃用指尖狠狠地掐了掐手心警醒自己:“无事,只是奇怪为何鹿央的侍卫会到此处。”
“要务在身,不小心引来点鬣鼠之辈。”
晏惊归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
他前世的记忆中,与黎府四姑娘有关的似乎寥寥无几。
他与黎四姑娘应该只见过两面。
见第一面时,曾听人说起过黎家有个长相格外出挑的庶女,只是性子温顺少言。
偶在宴席上遥遥见过一面,两人在回廊上匆匆擦肩而过。
再见第二面,便是那时候了。
而今第三面。
似乎每一面,这黎四姑娘都是截然不同的。
她此刻对他十分防备。
火快要烧尽,寒风伺机而入,只是风再冷也冻不住密密麻麻的裂口,身上湿润温热始终在不停地向外流出来。
晏惊归将手中最后一根木柴也扔进了稀落的火堆中:“这山洞后面有条密道,我去看看。”
黎枝燃盯着那道黑色身影消失在洞口,整个人才彻底松懈下来。
没了旁边那人挡在风口,风从洞口毫无顾忌地灌了进来。
黎枝燃犹觉体寒,朝着余烬靠了靠。
他还会回来吗?
或许不会,生路摆在眼前,何苦回头。
就像从未等过她的黎家兄妹一样。
黎枝燃拾起方才烧了半截的木枝,拨弄着翻了翻碳木,试着再翻起一些火花来。
冬山里的寒霜太重,叫人指节都僵了几分。
再等一会儿。
黎枝燃翻着碳灰,一夜未眠,脑中不免有几分混沌。
待黎明彻底升起,若还不见那人归来的身影,她便自己走出去。
她握着木枝在灰上沾了沾,反反复复地写“朝光”两个字,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有一团灰烬黏在一起,稍稍凸起,木枝便向那处沾去,却不是软绵绵的触感,而是碰打到了什么硬物,发出闷脆的响声。
黎枝燃停住,试探着朝刚才的地方又敲了敲。
“叮叮”
不是她的幻听。
确是轻脆的声音。
粗糙的木枝三两下便扫开那堆烟尘,将藏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熄灭殆尽的焦灰烟堆边沿之中,掩躺着一块血玉。
上红下白,通体透润,雕刻着鲜鲜欲活的飞鸟。
羽翼生刺,脖颈高昂向上,两只眼睛中各有两个瞳孔,仿佛闪烁着奇光,艳如泣血。
黎枝燃一眼认出。
是重明鸟。
正当她想去捡起那块奇异的玉佩时,身后安静许久的暗处却在此刻传来了久违的动静。
黎枝燃眼疾手快,立即转而抓起披着的狐裘掩盖其上。
“差点就要长眠在流商的孟冬里了。”握着单刀的身影从那条密道中缓缓走出,晏惊归嘀咕着抬手拂去身上水气凝成的冰霜。
那人竟然回来了。
黎枝燃闻声侧目望去,先前夜雾茫茫看不真切,现在才算彻底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只听声音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异常,但只需用眼睛一看,便会发现他面色极白,甚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