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光(1 / 3)

李疾医满脸惶恐地匆匆赶来,为寻昇重新布了针,煮了药汤。

黎枝燃见状,便先准备告辞回去了。

寻昇温雅地笑了笑:“好生休息、”

待屏退众人之后,青枫立即俯跪,忐忑不安道:“阁主恕罪。”

这疾医是他寻来,专门随他们天在水的车队往返于流商之间的。这一路一直无所事事,结果今夜主子发疾,偏偏在要紧时闹了腹泻找不到人,还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上手布针。

阁主最不喜做事不力的人。

“自己回去领罚。”

寻昇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病色,却不失半分仪态。

青枫心中松了一口气,几乎要将头磕到地上:“多谢公子。”

“她可曾摘下我的面具?”

“不敢,属下拦住了。”

寻昇的视线随着那道消失在羊裘帷幕之后的纤弱背影,按在墨玉扳指上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其捏碎。

流商黎氏,竟然还活着。

不仅如此,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车队之中,救他一命。

这算什么?天意弄人?

他嘲弄地笑了笑,身子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那个鹿央侍卫呢?”

青枫:“那日在逆旅时,他称有要务在身,已寻了匹马先走了,称会在麒麟关来接胞妹。”

胞妹。

现在看来,不过是托词而已。

若是没有那个鹿央侍卫,一切都还可以顾犬补牢。

但那人手里拿着天子亲笔的鹿牌......

寻昇神色不明。

“好好看着她。”

·

“女公子,炉碳换好了。”

黎枝燃掀起帘子,接过温暖的手炉:“多谢。”

檀木香重新萦绕在指间,让人不由得想起味道的主人。

“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幸得女公子出手相助,已无大碍了。”

自那夜布针之后,黎枝燃便没再见过寻昇的身影,就连青枫也未曾看见。

倒是侍女常常来为手炉添新碳,不曾疏漏过。

这天在水的东家公子,是信了她说的,还是不信?

那人一袭绿衣,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却叫人摸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崔氏脸上覆面纱,是因为脸上有疤,寻昇又是因何要以半首面具示人呢?

直觉告诉她,这天在水的掌舵人,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平易近人。

他其实并未信她所言,只是处于某种她还未发觉的原因,暂时按下不表。

无论如何,只要行到鹿央,届时她用黎氏亦或是百里氏的身份,都可以转圜过来。

车轱辘嘎吱嘎吱碾过覆着冰霜的枯枝碎叶,黎枝燃问道:“现在行至何处了?”

马车外传来侍女的回应:“回女公子的话,前面便到鹿央的麒麟关了。”

麒麟关......

黎枝燃心神晃动。

近了。

十年。

她生怕自己看见朝光,又生怕自己看不见朝光。

真的......

太久了。

她离开朝光那一日,残阳嗜血。

“......向前跑,不要回头!”

背后传来一股巨力,将她猛地重重推出了圣鹿台宫殿之外。

她听见刀戈“砰”地一声嵌进鎏金战甲,卷刃迸发出火星,尖锐刺耳的声音狠狠地从心脏中揪过。

鹿胄被打落,青年发丝散乱,浑身是血,眉眼狠厉地握剑抵在身前,拼尽全力格挡寸寸逼近的砍刀,被两个叛军连连撞退,直至抵上身后的承天柱。

膝上一枚冷箭破骨横贯,青年双手青筋爆突,穿着箭的腿骤然发力,将身前的两个叛军从高楼上甩了下去。

大哥跟在父王母后身边,与叛军激战未休,二哥为护古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就连昔日总爱与她插科打诨没个正形儿的三哥,今日也穿上了同父兄一样的王室战甲,嘴里咬着一口黑透了的血水,闷哼着挥剑自己膝上的毒箭拔了出来。

杀之不尽的叛军又从角落里涌出来,争先恐后地扑向圣鹿台的宫殿大门。

青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目光温柔,缱绻不舍地笑望着他们从小宠爱的小公主。他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只再看了最后一眼,便毅然决然地堵上了圣鹿台的殿门。

“哥哥——!”

圣鹿台的宫殿大门轰然合上,霎时立有新血喷溅其上。

钟声荡彻天际,震得她肺腑肝颤。

她披着破碎的奢金鹿袍,仓皇间自高台上转身,自上而下,模糊不清的泪眼俯看整片苍洲大地——

横尸遍野,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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