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时滢又哭又闹也不松开,盯着她一笔一划抄写经书。
白日监督,她还得趁着夜间,一边绘制祭拜所用的神像,一边画神将白日答应送给时滢的东西求得,所幸都是些小花小虫,顶多第二日咳嗽几声,不伤根本,饶是如此,反复下来人也瘦了一圈儿。
郁珠不知王希蕴夜间辛苦,只当她教授公主费心费力,私下找她劝解:“公主心思天真,就算没写完,陛下也不会真的动怒,您保重身子要紧啊。”
王希蕴只是笑笑,第二日依旧不放松对时滢的监管,没办法,她的性子说好听是坚持不懈,说难听了就是犟,既然答应闫姑姑,那便没有草草了事的道理。
这夜她揉着腰离开画房时,却在院外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许清?你不是在东楼学习吗?怎么半夜跑到这里来了?”王希蕴见到许清又惊又喜。
许清穿件黑毛斗篷,将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听到熟悉的声音,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谁知道她这几天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考核结束那日下午她被带到东楼,说是跟着前辈学习,只待元宵节礼一过便可动身前往淮州,却不想引授她的那位前辈根本没有认真教授的意思,起先是将她当做婢女呼来喝去,这也罢了,左右不到一月时间,忍忍便过去了。
可后来时潇公主与希蕴冲突,本想偷偷告知希蕴让她小心,却不想被发现后打了个半死,如今她们二人要对希蕴不利,她身为朋友怎么能坐视不理?
“希蕴你听我说…”许清上前握住王希蕴的手,梗着喉咙开口,迫不及待想将她们二人筹备之事告知。
“本宫就让你死在这儿哪也去不了”。
时潇的威胁突然在耳边响起。
若是被发现了,她就再也没机会回家了……
坦白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许清你争点气,快告诉希蕴啊,面前是王希蕴疑惑但温柔的目光,许清不住地劝自己,难不成要看着她落入陷阱吗?
可心底又响起另一道细微的呢喃——
我们也没什么交集吧,她不过是鼓励我参加考核而已,考核通过不全是凭我自己的努力吗?此搭上自己一条命值得吗?
两道声音在许清脑中不断激荡,拉扯,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
突然,许清松开握着王希蕴的手,王希蕴一愣,随即注意到了许清精巧下巴上的那个月牙形伤痕,眸光微凝。
许清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不住地颤抖,王希蕴觉着不对欲上前安抚,却被她一把推开。
“许清?你出什么事了?”
看着对方现在还在担忧自己,许清心里愧疚一阵高过一阵,她想笑笑安抚,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只能温声道:“我无事,只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有点想你,现在看看你,我便安心了。”
说完,不敢再看对方,匆匆提裙离去。
许清啊许清,你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这边王希蕴看着许清匆忙离开的背影,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却又捉不明朗,垂眸深思之际,身后却传来异响。
“谁?”
王希蕴回身,院墙折弯后出缓缓出现一人影,一身玄色滚金边锦袄,身形颀长,面冠如玉,长眉入鬓,神采奕奕的容颜上,双眸如星辰般闪耀,嘴角含笑,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是时遇。
对这位战死不跪的英雄儿郎,王希蕴是有几分信任在的,她放下心来,率先开口:“从前竟不知,堂堂六皇子还有偷听人墙角的爱好。”
时遇闻言轻笑:“我也不知,如今小小西楼画师也可来服侍公主抄写经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片刻后相互错开,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方才的针锋相对。
“六皇子漏夜前来,是为看顾公主吗?”王希蕴想了想,应当只有这个可能。
总不能是为她而来吧?
“哦?”时遇扬起声调,话里含笑,“你怎么不觉得本王是为你而来呢?”
王希蕴:“……”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看来您是当真舍不得那件月华锦的披风。”
时遇一滞,他都忘了那件披风的事了,他有些无奈地泄了口气,这位小画师的口齿当真伶俐,次次将他噎得说不出来话。
“你那位朋友,好像隐瞒了你一些事情。”怕王希蕴再拿什么话刺他,时遇讨饶般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说起许清,王希蕴拧眉,忍不住回想起她受伤的面容,仓惶的神色,敛目细想,除了身份,还有什么能让许清这样害怕?
突然脑海中灵光乍现,王希蕴抬眼看向时遇:“她在东楼,遇到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