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褚西沉并没有停下马去那古树许愿,他带着阿巳去寻了处避光的山坡。
褚西沉在山坡上铺了垫子隔绝泥土,半仰在山坡避过午后的阳光。
那山坡上有处被树荫遮蔽的小池塘,池塘水静谧流淌,水流清澈,不仅有虾,还有游着几条小鱼。
上一世的猞猁的很喜欢吃淡水虾,阿巳常带它外出钓虾,一边钓一边吃。
“去给你钓虾吃可好?”
阿巳揉了揉猞猁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将它放下,临时找了几根笔直的树枝,自褚西沉的马背行囊中寻来些工具。
在树枝上面绑上棉线,将绣花针弯折,得到一个简易的钓竿。
然后在树底下掏了些蚯蚓做了饵料,将钓竿伸了出去。
她惬意地坐在池塘旁的石头上,静等着小虾上钩,猞猁跳到她身侧,支着身子好奇地往池塘张望。
不一会就咬饵了,她将钓竿飞快提起,摘下上面晶莹剔透的虾,递给猞猁,它一口便吞掉了,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就像是在说:吃太快了,没觉出味。
她一笑,又立马将饵料装上,继续钓,接下来一直都有虾上钩,偶尔能有条小鱼,猞猁是钓一个吃一个。
阿巳身后,褚西沉原本正在闭目凝神,慵懒地看向远处的一人一猞猁,刹那失神,随即眼角微挑,眉眼深邃似潭。
这个午后过得格外惬意,后来猞猁吃饱了,阿巳便躺在草地上惬意的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却恍惚进入了梦境。
梦里并非阿巳记忆中的任何一幕,而是一个全新的场景,她置身于红色宫墙之内,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冲刷着这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巷陌。
那巷陌中,只有她只身一人,站在秋雨萧瑟中。
阿巳曾见南元皇宫,还见过北秦皇宫,也不曾见过如此幽深的巷陌。
她默默抬眼,看到雨幕后的巷陌深处,是一道漆黑木门,她下意识向那漆木门走去,这条路如此悠长,却好似永远走不到头一样。
她开始加快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是飞奔起来,绣鞋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快到她甚至没来得及推开那木门,身体就先一步穿墙而过。
那是一处开满秋季花的院落,彼时天色已经黄昏,雨势突然便缓,风声很轻,落日余晖刚好散落在院中。
在余晖中,她看见院中有一方亭台,一身穿明黄色广袖襕袍的男子倚坐在一截摇椅之上端方危坐,却静若死水,形似枯木。
虽眉眼精致俊秀,但面色苍白如纸,人未老神色已衰,呼吸沉重,似能听到病灶肺音。
她走近一看,看清了那亭中之人,心下却狠狠一抖,眼前之人竟然是褚西沉。
椅子上的人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慢睁开双眼,那眼眸已不见往日神采,他茫然地在空气中找寻,但找寻未果。
半晌,他眼色晦暗低垂,静坐原处。
阿巳来到她跟前,缓缓蹲下,偃息静静望着他。
眼前的褚西沉,已是多年后的他,往日春光凋谢,俯仰之间,时光已匆忙过去多年。
阿巳见他,可她的身体却是虚无,似是相隔阴阳,比千山万水还要辽远的距离。
他已如愿以偿,为何看上去……并不快乐?
“阿巳,皇陵快修好了……”
他微微仰头,伸手探出房檐,任由那雨水吹打,沾湿袖口。
阿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得见自己的,正欲伸出手,却在触碰到他脸侧的瞬间,整个画面定格,随即变成无数碎片,顷刻塌陷。
她猛然惊坐起,很快恢复了神智,看向周围,还是那处荫蔽山坡,池塘传来静谧水流声,才知方才她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阿巳回想起那梦中场景,不禁失笑,上一世的褚西沉此时该登基了吧,他成为了最有权势之人,又怎会哀伤……
猞猁对着她身后轻轻嚎叫了一声,她顺着猞猁的目光回头,却发现褚西沉已端坐起,觉察到阿巳的目光,不易察觉的疑惧自他眼神中透出。
阿巳的眸光黯了黯,上一世的褚西沉和这一世的褚西沉,虽然他们都是同一人,只不过一位是身处过去,一位身处未来。
但眼前的褚西沉对于她来说并非完整的她所相识的褚西沉,她心中惴栗,只觉眼前之人对她而言还有些陌生。
阿巳轻扫一眼褚西沉的额角,问道:“公子魇着了?”
其实魇着的应该是她才对,只是这般问去,反而可以隐藏她方才那让人惊疑的梦……
褚西沉不答,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默然道:“该回去了。”
回程的时候他们又路过那方古树,人群已经散去,古树上无数布条随风而舞,远远看去像是一树梨花繁盛。
褚西沉倒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这棵古树,眼神专注看着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