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秋屿送吴奇、张介回家,走到自家门前愣在原地。他真挺担心,一会被母亲问到农具归还的问题,该怎么解释。
“关公子回家了,为什么不进门?”
慈琰的话音从隔壁传过来。
关秋屿躲不掉,只能迎上慈琰的目光,却见慈琰披着一头乌黑湿发,似乎刚洗过澡,正用手指细细地梳理。
想起什么,关秋屿抬手摸了下袖口,那把木梳子早就雕好,一直也没机会送出。
他上前去,把梳子递给慈琰。
慈琰没多想,直接收下用,嘴上却继续问关秋屿:“我看你又不高兴,是卫河边出事了?”
边说,边挨到关秋屿身边。
关秋屿低头看她的眼睛,轻声道出王营的失信,“大家相信我,让我与王营周旋,可我领着大家忙活九个月,到头来,根本拿不回农具!以后还怎么面对大家?”
慈琰面露惊讶,呆呆看着关秋屿,“你说的都是真的?”
关秋屿“嗯”了声,仰头,强忍着快撑不住的泪水。“户部尚书刘列,为官不仁,眼里没有王营的死活,也没有咱们博县人的死活!”
话音刚落,关秋屿闭起眼睛,却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见是吴奇、张介急冲冲跑进了他家,他道一声“不好”,连忙追上去。
可关秋屿还是迟了步,他没能阻止吴奇对母亲云氏道出真相。
“只要关夫人下令,咱们现在就到王营家去,打死他算逑!”
吴奇跪在关母云氏跟前,一旁的张介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也忙给云氏跪下。
云氏原是靠在桌边,教次子关秋峥认字,这时站起身,惊道:“竟有这样荒唐的事?他不交出农具?”
说着,她像是脚下无力,斜倒在桌边。
关秋屿喊着娘,上前扶起云氏。
慈琰紧随其后,帮忙照顾云氏坐下,柔声安抚云氏冷静下来。
云氏却一把拉住关秋屿的手,“事情怎会如此?娘早说过,朝廷的狗腿子没有好东西!你偏不信……”
关秋屿面对母亲的愤怒,不可能火上浇油,只能顺着母亲说,“不管王营有什么难处,都不该欺骗大家。但咱们打死王营,出了气,还是拿不回农具。没农具,大家开不了荒,还是活不下去啊!”
“不行,王营骗了咱们上千口人,必须死!”
吴奇还在气头上,拳头关节捏得嘎吱响,“他死了,让朝廷派个新县令。”
关秋屿摇头,“吴大哥太天真,新县令说不定比王营更差劲,又该怎么办?再打死?”
吴奇憋红了眼,转身,一拳打在张介胸口,疼得张介倒在地上闷喊。
关秋屿这边刚扶起张介,却见吴奇气得抱头蹲地,牙齿咬得作响,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王营说,补偿五十两银子,这钱,咱们收下。另外,造水车剩的木料、铁料,他必须留给我们。”
安静的失望中,关秋屿沉声说着,等其他人都看向他,他继续道:“朝廷不给咱们农具,咱们自己造!”
这时,屋外传来嘈杂声。
关秋屿看去,村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都聚到了他家门前,应该都听到了他刚才的提议。
他等着大家的响应,却只从大家的脸上看出怀疑。
“吴大哥,你给拿个主意?咱们还要信关秋屿么?”
人群中有人喊道,其他人都随之起哄。
被点名的吴奇,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他脸上同样写满抗拒。
“秋屿,我——”
“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造了农具,开荒种地,咱们才不用再看谁脸色,才能活下去!”
说这话的,并不是关秋屿,而是一直没开口的张介。
他看着门前黑压压的人头,说完就走到老朋友吴奇面前,郑重道:“现在不能意气用事,外面上千人都指望着你,指望着活下去,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吴奇低下头,好半晌开不了口。
“秋屿,我还能信你一次么?你可以带大家活下去的吧?”
关秋屿望着吴奇眼中的泪,难以想象,吴奇这个铁骨男儿,被几把农具逼到这样无助。
他对吴奇拱手,又走到门前,对外面所有村民拱手,躬身道:“多谢大家还愿信我。”
他保持着鞠躬姿势,久久没起身,听耳边一遍遍回响“关秋屿”,心里却像被刀戳了。
少时,附近村民渐渐散去。
关秋屿感觉到肩上一重,吴奇留下一句“如果你和王营谈不拢,我就带人活埋了王营”,匆匆离开。
张介跟在吴奇身后,没再说话。
“秋儿,你过来。”
云氏轻声唤道。
关秋屿到云氏身边,跪着听母亲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