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晚,府试前夜。
关秋屿陪同考前紧张的张博出门,在客栈外的街市慢逛。可巧,逛到一家药材铺门前,碰见个药贩子。
那人常在博县走街串巷地收药,与当地人相熟。
关秋屿称对方“曹叔”,和张博一起上前打招呼。
曹叔知道关秋屿和张博来苍州府赶考,其实他不便多打扰的,但坚持请他俩去茶楼坐一坐,吃些糕果,说几句旧情。
“听说,秋屿二月时中了县试榜首,当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曹叔振振有词,吩咐茶铺的伙计招待一壶温酒,大有想和关秋屿互饮几杯的意思。
张博在旁帮忙推辞,说,明日就进考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关秋屿听着,端起酒杯的手便收了回来,也对曹叔拱礼道歉,“张博弟弟说得对,那今晚这顿酒先攒着吧。等府试结束,我和他专程请回曹叔?”
言尽于此,曹叔也没强求,却有些疑惑,转眼盯着张博看了看,喃道:“你几时改了名字,现在叫‘张博’?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现在这名字好,可是你爹给改的么?”
张博忙抬手一挥,“哪儿可能是我爹,他字都不认几个,也许都不会写‘博’……我这响亮的好名字,是我秋屿哥帮想的,曹叔也觉得不错?”
“是秋屿给想的,原来如此。”
曹叔抚着自己的长须,满眼欣赏地瞧着关秋屿,“从前那名字,确实不太好听。你秋屿哥学识高,爹娘也没意见,那就改了吧。”
张博听此,稍愣了愣,忙又摆手,“不不不,我还没和爹娘说新名字,更没问过他们的意见。曹叔觉得,我该不该写信告诉他们?”
曹叔“嗐”了声,言之灼灼,“当然要知会你爹娘的!这么着,我明日要去博县收药,正好可帮你带信回去,你现在写封短的说一说,等府试完,再与爹娘细谈,如何?”
张博觉得甚好,让关秋屿和曹叔原地稍等,他自己跑着回去客栈拿了纸墨,当场写了信交给曹叔,代转给博县村里的爹娘。
“念信的事儿,你不用担心,还有我二弟在家,他已经认得不少字。”
从茶铺离开,关秋屿看出张博的表情,如此劝慰打消他的疑虑,见张博神情松快了,两人便沿路返回客栈。
四月的苍州,空气里弥漫着花香。
关秋屿和张博信步走着,说起《礼记》的祭义篇——“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1)
张博辩说:事父之孝,其间温清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2)。要做到面面,古人实不易。
关秋屿听此,脑中自动匹配,张口说了对言。
“却是须有诚孝的心。譬之树木,诚孝之心是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有个深爱做根,自然如此(3)。”
张博定住,似乎没明白,“哥的辩理论调,竟与我读过的经解不一样?是看的哪一家的?”
关秋屿想了想,“高家。我尊师高见鹤所注的《古语重解》,因为是私本,看过的人不算多。”
张博恍然,“难怪,如果是高大学士的私本,那我不可能读过。”
这时,听前面过来一架马车,构型精巧,雕花漆木,看起来繁复又庄重。
大约马车里坐的是什么在任的大官。
“那是于毅的马车?”
张博站在原地,指着从眼前经过的马车,见车尾一盏油灯晃个不停,上面的确写有“于”字。
关秋屿也想起来,那次在博县县衙门前,安西省学政于毅就坐着同样的马车而来。
“走,跟上去看看。”
张博应了声,跟在关秋屿身后,快步紧追马车。
两人脚程都快,加上那马车拐进巷子后,速度已经放慢,没多时,就停在苍州府衙门前。
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果然是于毅。
府衙的衙役上来行礼,根本没问于毅来的目的,直接将人带去了旁边门房,又给款待了茶水。
于毅也不急,慢条斯理捧起来喝,一口,两口。
“他怎么这么闲?”
张博看了一阵就忍不住,小声冷笑起来,骂了句,“吃软怕硬的东西……只会欺负老实人!”
二月县试的种种,尤历历在目。
张博忘不了,当事人的关秋屿更不可能忘记。可那坐在屋内,悠闲品茶的学政大人,手里掌管的就是整个安西省的科举和教育工作。
换言之,于毅插手博县县试,是得到律法保护的权力,没人可以置喙。
“他是学政,认真负责些,难道不好?”
关秋屿没什么语调,说完继续看着门房里的于毅,却在不经意间,想起另一张脸——王营。
推算日子,王营从博县出发去京城,已有两个月,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