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诚实,“是啊,很着急,特别着急。”
晃悠这么几下,炉子里的板栗芋头都熟透了,能不着急么?
裴用便顺势将灯一转,坦坦荡荡地走向另一条路,背影仿佛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潇洒,连步履都轻盈起来,“那我不找了。”
虔意见他为难,忽然就念起他的好来。譬如那日初初拜谒他,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他也没有追究——至少没有把她的所作所为在爹爹娘娘面前告状,更没有来家里兴师问罪。
再者那日在汴河上,到底也是他帮忙解围,不然真跟着二哥哥到画舫上,走了一个赵珙,说不准还有第二第三个赵珙。
她心里软了三分,更有些过意不去。悄悄抬眼打量他背影,虽然他声名不太好,但是态度还是不错的。也许并没有陈且且说的那么不堪,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于是紧跟着问,“是很要紧的荷囊吗?”
裴用沉默片刻,似乎没料想她还会执着于这个问题,便轻轻嗽了一声,温和中带着三分遗憾三分懊恼,“是自幼带在身边之物,用得惯了。遗落也无妨,小娘子不必挂心。”
她心里更着急了,打小带在身边的物件亲切,陪伴久了就跟亲人一样。她垂下头,似乎是在下保证,“大概长什么样?公爷放心,我请薛家姊姊着人找一找,必不会声张。若是能够找到,一定想办法送还给公爷。”
真是骑虎难下,颇为棘手。必然不不能明说那荷囊袋子是什么模样,不然无中生有,依她这信誓旦旦的样子估计掘地三尺也要替他找出来。他侧目,将自己半边身影隐入浓稠的夜色里。伸手在腰间触见个荷囊,略微比一下尺寸,方才舒眉道,“两寸有余,无甚特别之处。”
男人家的东西,任谁拾去了都影响彼此声名。偌大的园子里每天走过百千人,谁都有可能遗落荷囊。他说得朦胧一些,到时候真要找出什么,也好有不认的余地。
他淡淡道,“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知道了。”虔意心里默默记下,照旧跟随在他身后走。只是再遇到岔路口,会很柔声地提醒他,“公爷,右边走过了。”
裴用暗暗揩一把汗,趁她话音刚落,立马调转话题,“听闻这阵子,小娘子与哭丧娘子们颇有龃龉?”
不提还好,讲到这个她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从没想在他面前立什么娇柔形象,恨声道,“那些忘八老虔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借伏大娘子撑腰,把郡公府当做金山银山来搬!什么蠹虫?薛家姊姊已经将钱一早结过,她们三番五次当着众人的面、借着哭丧的由头找薛家要钱。我一时气不过,就与她们理论,用梳篦扔我也就罢了,竟撺掇伏大娘子闹到薛娘子跟前去,数落主人家的不该!我呸!”
裴用闷声笑了,“闺阁淑致,小娘子是一点也不沾。”
虔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太嚣张,连忙敛起眉目,声音都放柔和了几个度,怯怯捏着腔调道,“公爷,我是一个愚笨之人。我年龄小,见识浅,不明白,没遮拦。”
说着说着真委屈起来,那梳篦没头没脸砸过来,十余年从没受到这样的委屈。妇人们咄咄逼人,三五张嘴巴数落她的不是,面上虽然镇定,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这些事不敢和别人说,就连娘娘都不敢。反倒是在夜里遇见了他,算是半个陌生人,可以借着告状的由头,把这股情绪宣泄一下,不然就得闷藏在心里,在背人的地方天长日久地自我消化。
裴用的声音十分配合,显而易见多了些微妙的愠怒,“竟有此事?小娘子放心,官家既命我照应,我定当查明此事,趁早断绝这不正之风。”
很好,把个人恩怨牵扯到不正之风,果然是做国公的,整治人的由头都如此冠冕堂皇。
心里轻松了不少。月亮拨开云翳,照亮大千世界。离它不远的地方有一颗星星最亮,在早晨与傍晚翻涌的霞光里熠熠生辉。
大爹爹以前告诉她那是太白金星,无论人世如何更替,星星总会在那里。所以每当她回想往昔时光,她很乐意抬头看看星星,因为它也像家人一样亲切,见证着她走过的漫长时光。
惠吾姊姊今天替她出头,唤她作“我们家的姑娘”。真亲切。家这个字从不是个太单一的词,世间万物要好有坏。家里总少不了各种小算计、小争夺。毕竟人性如此,有血有肉的谁都不是圣贤,做不到慷慷慨慨全为了他人。但是家也是漫长人生中一个少不了的注脚,是独身来人世的依靠。由此生长出万叶千芽。不论好坏,这世上总有个牵绊,总有个去处。
譬如那盏灯,知道他会走在前头,知道它会照亮前路,于是不忧,不惧。
裴用见她走得慢,悄无声息地将步子放缓,干脆顿住,照旧是澹然磊落的声音,在夜风里煞是好听。他不知怎么,忽然也有了耐下心来与她解释的心情。也许是刚刚回过头,看见她如孩童一般,仰起头看星星。
如此笨拙又坚定。
她向来在人前说话柔和,不似旁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