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人简直是阴魂不散。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缺,打起精神来规规矩矩万福问好,该有的阴阳怪气一分不少,“公爷,咱们又聚头了。”
又侧了侧身向称意低声说,“这是宣国公。”
称意也笑盈盈见礼作福,“公爷万福纳吉。”
他面色无波,似乎没人注意脸上的红更深了一些。就站在一片红梅前,可能有从军中历练出来的缘故,整个人身量磊落,风姿隽秀。他目光清凌凌看过来,好容易酝酿了成,温存着声音带着一痕冬日冰,“郗娘子。”
一旁的三多下巴都要惊掉了,下意识悄悄把了把脉确定自己还活着。抖一抖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应该要见怪不怪才是。
虔意不太想搭理他,淡淡“嗯”了声,想起上次在薛娘子后园里的荷包的事情,就觉得这个人简直是道德败坏。
他身上还是有惯常好闻的肃穆香气,遮掩住那恨不得掰成八瓣儿的花心。
她随口敷衍过去,“今天天气真好啊,公爷也出来散心。公爷散着,慢慢散。”
说罢拉着称意提裙就想走。
他笑了笑,不过略微偏个步,就拦在她们前面。
胆子那样大,光天化日给他送那种东西,把他当作什么人?不是很开放吗?不是藐视廉耻吗,今天就得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纵然民风开放,也不能大庭广众随意送这等荷囊给不相熟的郎君。
“话还没有说完,小娘子就要走吗?”
他慢条斯理地拦在他前面,她走得急,险些就要撞上去。简直是居心叵测,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教她惹上了!道德败坏!到庙里还想着勾搭小娘子!一个荷包坑她就算了!他现在还想要祸害她!
她恨恨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他的一双目,难得隔得这么近,刚想要反唇相讥,他身材高大,又比她年长,俯视下来,反倒威势更甚。
就连身上惯常有的香气,在一片肃穆青和里显露出游刃有余的锐利,才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并且还十分不可招惹。
一时间都有些愣,连吸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吸,又觉得满心满肺冰雪顿消,春色翻覆天地。
眼睛生得真好看,清亮亮的,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大抵就是“曜”。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明日映天,甘露被宇。
看在长得不丑,勉强消了几分怒意,扯了扯嘴角,“公爷有事?”
他耳根反倒微微泛起红色,不知是不是天太冷了冻的,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瞬,这才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让出一条路,“知道不好招惹,便不要白费心思。还望小娘子循礼自重。”
他有病吧?
虔意忽然觉得他哪哪都不正常,尤其是脑子。要不是还在普照寺,怕和他吵起来坏了她在祖母跟前好不容易立下来的印象,她真想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虽说郎君自爱很重要,认清自己更重要。不要眼高手低,仗着一幅臭皮囊,就四处招摇显摆,不知东西!
她冷冷看着他,觉得真是看不透,也不想与他再多嘴,免得让自己生气,“我不知道公爷想说什么。”
“无事。”他语调中带了些自矜,“正要往禅房去说经论道,不料小娘子们在前,这才彼此冲撞,挡我去路。”
“哦?”她重重应了一声,一口气险些又上不来,“公爷耳聪目明,看见前路有人还莽莽往前撞?如今说我们当你去路,这条路在这里,人人都走得,公爷走得我走不得?若是彼此礼让三分,早就过去了。公爷是要与我据理力争,咱们大可以好好论一论。”
她话说得急,说得快,分寸不肯让人。虽然人生得单薄了些,言语间却傲骨铮铮,仿佛谁都不怕的样子。
他遭这么一瞪,语气不自觉地和软了三分,继而诚恳地垂下眼,“对不住。是我走得太急了。”
还别说,见惯他处变不惊的样子,偶尔见到他如此低声下气,还觉得新鲜。之前在汴河边上,弘王孙要打人,他远远扬声一喝,端的威仪棣棣。如今老实巴交得跟个鹌鹑似的,反倒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她声音果然松动下来,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还是尽早抽身为妙。便轻声说,“公爷自便吧。”带着称意往祖母那去了。
三多也觉得自家公爷简直窝囊透了,等人走远了才敢抻起脖子,陪他往禅房走。他小声咕哝道,“您在怀远哪里是这种性子,见了年轻小娘子就跟个愣头青似的,无怪人家说您莽撞,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做什么大事呢,谁知道道歉道得跟个鹌鹑一样。”
裴用瞪了他半晌,三多也不怕,他自小就跟在他身边,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他这里是独一份。眼下形势又不是很好啊,往怀远明明是去挣军功的,挣了一把臭名声回来了,什么也没干就成了东京城口耳相传最大的浪荡子,明明心里纯情得跟个和尚一样,在旁人口中早就不晓得开了多少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