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飞蛾绕着金黄色灯泡飞舞，小卖部跟前的空地上被投射出翅膀的漂亮倒影。
许嘉怀拿着卷子，眼神瞥见地上小女孩的身影。
她穿着白纱裙的身影恰好投落在翅膀影子上，光影交汇，像是有着蝴蝶翅膀的天使，晚风不断把女孩高束的马尾扬起，此时夏夜里多了几分美术课本上才有的浪漫。
是上了高三，几乎不会被翻开的美术课本，是偶尔翻开后莫奈惊艳满眼的油画。
温甜小小声说，“求求你了，我写的字会被老师一眼看出来的，你要上青蛙大学了，你一定会写那种连笔的字吧？求求你了，这个假期我已经挨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顿揍了。”
许嘉怀嘴角扬起，“别了吧，哥哥胆小也不敢，你试试再挨两顿揍，凑个整，暑假也圆满了。”
他伸手把卷子递给温甜，温甜急了，连忙躲远了些坚决不接回来。
她双手合十，“求求你了，我会请你吃小布丁的，小神童也行，我请你吃香芋味的，两个成吗？求求你了嘉怀哥哥……”
温甜快要哭出来。
这时，许强的声音传过来，“嘉怀，走了，跟你温叔叔说再见吧。”
他们两个齐齐看过去，许嘉怀下意识地把卷子藏在了裤子口袋里，温甜见温军华也来了，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许嘉怀。
“温甜过来，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吵闹别人呢？你看看你哥哥多听话，一天天的净给我流逛着玩儿，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温军华看见温甜，顿时板着脸招呼她过来。
温甜低着头过去，两只手不安地绞着白纱裙上的带子。
许嘉怀侧眸，“叔叔，她也快要开学了吧？”
温军华牵着温甜，“是啊，不过她妈妈又给她续了舞蹈班，这开学可有的忙了，嘉怀什么时候开学啊？”
“我们已经开学了，我是请假回来的。”
“哦哦，行，好好学习，给你妹妹做个榜样！”温军华不悦地敲着温甜的头，“她妈妈就知道让小孩子跳什么舞，我就说啊跳舞就是拿奖了能考上大学吗？温甜期末考试那英语才考85分，哎。”
许嘉怀抿唇，知道温军华是想似贬实褒的炫耀一下，他看了看温甜，也不知道这小鬼是怎么敢把26分编成85分还能瞒天过海。
“没事的叔叔，温甜已经很棒了，我知道一个亲戚家的小孩也是该上五年级，期末考试英语才考26分。”
温军华心满意足的笑了，拉着温甜把父子二人往车上送。
温甜瞅着许嘉怀，脸一下子就通红通红。
“老温啊别送了，赶紧带甜甜回去睡吧，”许强说着又按着温甜的头，“甜甜好好学习，等你哥哥比赛完了，我让他带你去城里的游乐园玩。”
许嘉怀跟着徐强上了车，车门合上的那一刻，他看见小女孩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车灯亮起，白纱裙洒满了金粉，随着汽车缓缓驶动，再也看不见温甜的眼神。
许嘉怀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看表情知道应该是借到了钱，他没多问，只是心里忽然泛起不舒服的褶皱。
六万啊，别说是农村家庭，就是城市家庭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这钱都够那个小鬼吃多少次雪糕了，他进门的时候还听到说要拿钱去做手术之类的话。
良久，他道，“爸，我们能尽快把这钱还上吗？等我拿到通知书，我就去打工赚钱。”
许强没接腔。
许嘉怀又问，“对了，我听进门的时候王阿姨说要带温甜去省城里做手术，温甜得了什么病吗？怎么回事？”
“你也看见了好好的，能有什么病啊？都是那妇道人家瞎编的，老是觉得她家姑娘娇贵的跟个公主似的，那王淑仪出了名的败家，一个月给温甜上八九百的舞蹈班呢，她能有什么病啊？”
许强不耐烦地打着方向盘。
许嘉怀眉头紧锁，他很讨厌许强这幅做派，心里燃起一团愠怒，却依旧沉默着。
许强又开始唠叨，“你爸我真是为了给你借钱老脸都不要了，哼，你妈就会在家享福，你回去就赶紧收拾收拾去学习，要是拿不到名次考不上清华，你就等着你老子我成为街坊邻居的笑柄吧！”
车里很闷。
许嘉怀觉得透不过气来，伸手把车窗按下去，凉风顿时涌了进来带着淡淡的麦子味道。
他靠在背椅上，前窗外漫天透亮的星星。
也许很快就自由了。
……
八月燥热的夏夜，电风扇哗啦哗啦搅动着粘稠又闷热的空气。
温甜还在照着手电筒看那本漫画书，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她会自动把书里的男主角脑补成许嘉怀的模样。
小小的手电筒给漫画上人镀上了层金光，就像许嘉怀站在小卖部灯泡前，金色发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