沚汀努力回想,她在谷底发现卫槊之时,曾仔细检查过他受伤的情况,当时也的确发现了他手臂上这处细小的伤痕,只是并未放在心上,不成想如此微不足道的伤口却才是最致命的。
“我将他救回来的时候,那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我不得不挖去了伤口周围的腐肉,再为他包扎起来。”
她这才知道为何她方才看到卫槊时,他的手臂被厚厚的布帛包裹着,其时还纳闷那处细小伤痕不必如此,却不知原来竟已腐蚀见骨。
“也是因缘凑巧,他命不该绝,”他淡淡笑道,唇角周围显出深深的纹路,笑容中竟带着一丝悲悯的神情,“他所中之毒,不敢说普天之下,至少在这京城之地,除了我,恐怕无人能解。小郎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沚汀闻言,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语气的转换,他不再称呼卫槊为那人,抑或你兄长,而是唤他小郎君,她从中听出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意,暗自思量眼前的男子或是与卫槊的父亲交情匪浅,这才舍得拿出独门解药为卫槊疗毒,正是善因得善果,他的父亲,应当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正思量间,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想是卫槊已然醒转,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下心来,能醒过来,泰半应是没有大碍了。
二人走进茅屋,见卫槊果然已经坐了起来,脸色较沚汀进来之时又好了不少,看来这解药确实是对症下药,一剂下去便堪堪解了他的毒。
卫槊刚刚醒转,因着昏迷了太长时间,神志并未完全恢复,记忆尚停留在坠崖那一刻,正欲挣扎着起身去寻沚汀,却见她与一年长男子一起走了进来。
她见他满脸迷蒙,知他脑子里此刻必是一堆疑问,遂不等他开口,便将坠崖之后的经历娓娓道来,只略去了她用藤条拉着他,于大雨中无数次攀爬山坡那一段。在她看来,他们二人能够幸存下来,已是老天眷顾,过程有多艰难,却不甚重要。
她只顾着讲述,并未留意到卫槊也在静静看着她。他知道自己从坠落崖底那一刻便陷入了昏迷,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在她的讲述中才在脑海里渐渐描摹成型,汇成一幅幅画面。
闻她所言,他二人是被眼前这位男子于茅屋前所救,可是她如此弱质女流,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在滂沱大雨中将一个成年男子从坠崖之处带到这里?
她未说,他却猜得出——他不是没有背过醉酒的朋友回家,当人失去意识,便不会如同在清醒状态下那般配合,是以挪动起来更需花费力气,他实在无法想象她这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弱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或许,她的身体给了他答案,他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双手伤痕累累,遍布勒痕,身上的衣衫也早已破碎缕缕,便是肩膀处,也磨出了几个洞,显见得曾经负重前行过。
她那时完全可以抛下他,他想,她有太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比如出去寻人回来救他,比如去周围寻找食物,无论什么理由,都至少可以保全她自己,可是她却选择了最艰难的方式——带着他离开,在那样的情况下,想要保全两个人的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两个人都保全不了。
即便现下,他二人都活着,十之八九也得归于运气使然,假如他们没有遇到眼前这位男子,又假如眼前这位男子非我族类,又或者哪怕只是他并不懂得如何解毒,她的所有努力都会失去意义,她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以她的聪慧,不可能没有想过这些,可她依然选择这样做,他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柔软的感觉,那随着她坠崖而缺失的一块,又被满满当当的填了回来,感到无比的安定和温暖。
“那大叔您又为何独自住在这崖底呢?”
沚汀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便是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她们已渐渐熟稔起来,她便问出了心底按捺已久的问题。也无怪她好奇,此处荒山野岭,湿气极重,便是隐居,也绝非一个好去处。
男人闻言眼,神渐渐黯淡,似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连神情也变得晦涩起来。
沚汀不由懊悔,暗恨自己口不择言,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卫槊见她如此,不由出口道,“大叔莫怪,我妹妹也是关心则乱,若是有何隐情不便告知,便略去不提吧。”
男人摇摇头,虎目里竟涌起一层稀薄的泪,脸上浮现出一股悲凉的神情,整个人看去都苍老了十岁,“并无不可对人言,不过是人命卑贱罢了。”
那年,他的女儿玉娘方年满十四岁,正是女儿家最美好的年纪,芳华天成,便是玉门关外干燥的西风也吹不败她水嫩的容颜。玉娘不仅美丽,还勤劳善良,不但帮她阿娘分担了家里的很多事情,连周遭邻居家里有何急事,她也都十分乐于帮忙,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他家有个好女儿,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关于玉娘的传言,却无一例外的都是赞美。
因着玉娘美名远播,上门求亲者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然他与妻子都一一回绝了,不为别的,只因玉娘与隔壁林家的阿哥,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