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只能蒙蔽自己,也许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
11.
三年很快,快到一转眼,隋东就到了刑满释放的时间。
这两年监狱还是那样,摩擦不少,年轻的狱警拿着工资坐牢,年长的狱警拿着工资教年轻狱警如何坐牢,而犯人听着他们口中的话坐牢,再自由散漫地坐自己的牢。
变化也是有的,电路修好了,暖气好了一点,饭菜更单调了,不是馒头就汤就是米饭就汤,哑巴吃得习惯,只是那些大哥们并不满意,天天闹食堂,最近也不闹了,开始偷偷塞钱给自己开小灶,这些都不属于他的事,他也不关心。
隋东要出狱了,哑巴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隋东刚开始跟他一块挨的打不在少数,离开了,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哥,我,我先走一步。”
隋东走之前,还对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不是杀人犯,要好好活下去。”
傅卫军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小结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好好过,发达了回来,来看你,等你出来。”
哑巴用手语道:一定。
结巴对他笑了笑:“一定。”
看着隋东离开的背影,哑巴定定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去。
分别是早已预料到的事,隋东是三年,他是二十年,他还要在这里待上十七年,漫长的光阴,小半辈子在牢里蹉跎。
两根手指弯曲两下就是二十,四笔就能写完两个字,可他总是感觉望不到头,二十年太遥远了,从九八跨越千禧,一八年,那是什么时候,等出去了,他还想开一家录像店。
12.
望不到头,每天都望不到头,天?那是什么东西,她什么时候度过了一天,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天?
殷红用指甲在墙壁上划过,她的皮肉已经鲜血淋漓,愈合的伤口会在新一轮的时间里再次绽开,因为她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只能看它不断往复毁灭又重生。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待了多久,地底没有白天黑夜,她只能凭想象在墙上刻下时间,然后,整墙都画满啦!她写不下了,就往天上写,她爬上去,一笔一笔刻,她想记录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她不写了。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从逃狱被抓回来起,她最后一个见过的人是那个老太太,然后她被关到了这里,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没人欺负她,没人跟她说话,没人出现在她面前,没人,什么人都没有!连个鬼都没有!
殷红的精神在很早的时候就崩溃了,她想不起来是多久之前,反正一开始,她每天又哭又闹,麻木后又发疯,发疯后又绝望,周而复始,一个人耗干了力气,终于明白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义,但能让她精神一点。
麻木周期会让她稍微平静一点,平静的时候,她就会想想脑袋里还记得住的事情,自己想想,活着的时候没什么意思,她以为她的生活中全是苦痛,但回忆的时候,想起的还是跟妈妈一起卖煎粉的时光,还有甜到嗓子眼儿里的烤红薯,还有热腾腾的最后一碗馄饨。
她总是能想起哑巴,不是因为哑巴是最后一个跟她说过话的活人,而是因为她突然觉得初见他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美好,真的很好看,她喜欢他面对自己时露出的神情,生前不觉得可惜,死后,特别是困在这里的时候,每每想起,都会加深一分她心里对他好看的评价。
因为那时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嘴角有笑,眼里有光,神情有希望,希望,多么珍贵的词汇,那是她被困的每一天都看不到的东西!
眼瞅着又要到发疯的周期,殷红抠了抠墙壁,将凿干净上一层后留下的空白处开始写字:获得相关知识的差别被称为不对称信息……
她必须要感谢那本天书,被困在这里的第……不知道多少天,这本书宛如烙铁一样死死焊在了她的脑子里,就连那些以前看不懂的图,此时也成了世界上最唯美的真理,它们是她灵魂的补充,如果没有背下那些东西,她早就死在这个牢狱里了。
只是……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看不到头的日子,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绝望又开始浮上心头,殷红指甲划过墙面,缩成一个拳头,狠狠往墙上一锤,啪的一声——墙,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