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什么时候不对过了?快走吧!我脚都冻麻了。放心!我有时间会去找你玩的。但我太忙了,谁都需要我。”她刚转了身,担心闫审妄又没跟上,转回来上前一步挽住了他的胳膊,但太冻手,本想收回来,余光一瞥,挤进了他的大衣兜。
闫审妄也不知她是怎么把手冻得冰冰凉的,在兜里握着她的拳头就像握着个冰球,再看她帽子下的小红鼻头,可着实是把她冻坏了。“那不来也没关系。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
“您好?我们打样了。”服务员竭力装出遗憾的模样,将挂断电话仍陷在晃神里的闫审妄拉了出来,但因辛苦工作了一夜的疲惫,也因对这个不懂事的顾客的暗怨,让这种遗憾打满了冷漠的底色。
闫审妄抱歉地笑了笑,起身离开。他奇怪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么久以前的事?若他的人生能从这个节点始终追着那一抹明艳顺谧地活着,那这段回忆就会成为一件宝物,被存于记忆中最方便提取的一列展架上,以便随时观赏。可现实是,他的人生驶入了急转下坡,那些过于强烈的记忆一次一次攻击着他的意识,无论他提取的是哪段回忆,它们都要蛮狠霸道的、拉帮结对地冲出来,要么混在那些因被召唤而小心翼翼躲躲闪闪的无辜的回忆之中,要么就干脆使出一招狸猫换太子,将原本处于安逸、期待下的闫审妄惊得浑身冷颤。所以能对这段往事如此完整且不受任何打扰地进行回忆,对他来说,该是多么惊喜!可这惊喜还没成型,就因为太久不曾体验而变成了惊异,让他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因素促成了改变?
可他还来不及思考,那些一时被胜利麻痹了警觉的“掠夺者们”,那些习惯了他的懦弱与顺从的霸权者们,因他刚刚这一桩偶然、隐秘的抵抗突然发动了强袭,在他因侥幸而埋下希望的意识之地上狂轰滥炸,瞬间黑烟四起。
他站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白茫茫的天空渗着蓝。骤冷的深秋,萧瑟的落叶随处可见,因眷恋生存而消磨着它们那干枯的身体妄想抓紧地面,旋转、摔打着,企图抗争随风飘逝的命运,却恰恰将飘逝展现得淋漓尽致。倏间,闫审妄就像被什么无形的能量击中,那波的震动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抹消了他的感觉和认知,让他记不起时间也辨不清方位。“我要干什么来着?”他茫然自问。但没用,能给出答案的所有身体组织都因那冲击瘫痪了。“要赶在第一堂课之前回学校吗?”是的,那天也是这样早,他站在地下车库,回想舅舅的车位,他已经在车上等他了,要送他回学校。那天,他妈的状况特别好(闫审妄大二上学期那半年她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在他出门前还面带微笑地和他说了几句话,也因此他没能和舅舅一同上车。他欢快地想着上完课就去剪头发,因为刚刚他妈撩着他的头发说它太长了。“舅舅的车位在哪来着?每次都有人带着他就没特意记,好像是往这边走来的。”可他到底还是兜了个大弯,多走了一倍的路。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心想:“这是一切都在向好转变的一天。”他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屠衎溦,他也一定会为他高兴的。虽然舅舅仍是沉默的一言不发,但他(自认为)看得出他也很高兴。那天,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几小时,是他人生中最轻松、最鲜亮的时间,他因喜悦、因清爽的短发和长久被掩藏的过于精致的容貌在初冬冷冽的明媚下闪耀的光芒,吸引了太多目光,而这些目光无不加深着激励着他的快乐。一波又一波地,将他推向人生最高的那个崖尖,然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