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应该睡不着了,却还是在天色将亮未亮十分睡去,醒来时正当中午,刺辣辣的阳光照的喻枫睁不开眼。
只嗓子微微发疼,身子略有些虚弱,估摸着烧已经退了。原先就盖了两层毯子,昨晚边月又给他添了一层,再把厚重的棉服、羽绒服外套盖在毯子上,约是睡时不安稳,大半衣服都落在地上。喻枫眯着眼,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伸长手去够地上的衣服。
毯子沉重异常,睡意惺忪的喻枫移动的异常艰难,索性全掀了开,半跪在床脚捞起衣服,喘着粗气把衣服往旁边甩,忽然察觉到什么。
喻枫与边月分睡在矮榻两边,喻枫靠窗,边月靠墙,中间隔着东非大裂谷,铺盖为避免被人坐到,向来叠好贴着最里面的墙角放。喻枫只是不经意往那边瞟了一眼便发现叠好的毯子枕头不翼而飞,连带着靠墙放的黑色双肩包和旅行手提包也不见了踪影。
几乎只是一瞬间,喻枫睡意全无,踩着矮榻三两下跨过去,果然什么都没有!
她走了?她丢下我走了??
喻枫又气又急,来不及穿鞋一脚踩在油亮的水泥地板上,迈开步子跑到门边,猛地推开门——
春花阿妈在院子里养了些花,叫不出名字,不到花期嫌少有人光顾它们,稀疏几片叶子,颜色厚重,暮气沉沉,只有散养的鸡偶尔跳上花盆,伸长脖子捉几下。
牛圈里不见老水牛,想来是拉到后山去了,小瓶儿不在没人得空去守着它,日出时拉出去,日落时去接它回来,家家户户如此。从前也听说过某家牛丢了,羊丢了,几个电话打了去,全村人都出动漫山遍野的找,好容易找了回来,第二天早上又把它扔到后山去。
高原地区日头比别的地方毒些,轻易不敢让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春花阿妈自小长在山野田地间,没受到过白幼瘦的荼毒,只觉得日光灿烂,特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中理针线。
村里的老人常年带着头巾、帽子,今日不知怎的,春花阿妈什么也没带,头发银丝似地,透着隐隐的黑,一只手臂轻轻压着白发搭在春花阿妈的肩膀上。
针线放在腿上,春花阿妈举着手机,满脸喜悦地说着什么,边月半蹲在她身边。
喻枫推门的声音太大,惊动了正在打视频电话的两个人,两个人一起回头。
一只脚迈出来,还没来得及落地,原先是雪白的袜子,现下脚底黢黑一片。
相对无言,好似有只乌鸦从头顶飞过。
“哟,少爷,您这是唱哪出呀?”
边月的调侃自然等不来正经答复,回答她的是巨大的关门声,外加一句怎么听都不像没事的“没事”。边月正笑着,春花阿妈把手机还给她,说要去给喻枫热饭,边月拉住她,不让她起身。
“让他自己热去。”
春花阿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大意是怕喻枫不会用土灶,边月不甚在意,不会热就吃凉的,又不会吃死人。
话音刚落,春花阿妈就拍了边月一下,边月冲她笑笑,电话那边被冷落多时的人不满意了,嚷嚷道:“你们说什么呢?刚才那个男的谁啊?”
“阿月带来的。”
春花阿妈话音刚落,阿远冷嘲热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这就是你说的放松?这就是你说的旅游?这就是你把烂摊子抛给我自己跑了的理由?”
边月哑口无言,扭头对着春花阿妈眨巴几下眼睛,春花阿妈会意,立刻叽里咕噜说了阿远一通,阿远顶了几次嘴,最后被春花阿妈镇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问边月什么时候回。
“过几天。”
“过几天?”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阿远满意,“过几天是几天?甩手掌柜好当吗?店是我的吗……”
“诶呀,我还有事,先不说了,以后有时间再聊,再见哈。”一看她逮住机会又要开始叨叨,边月眼疾手快按了挂断。
“经典开篇法”三人组十点多就走了,边月懒得走到村口,站在门口送他们。两个男生背着吉他,提着重重的行李,菲兹走在他们后面。她才从床起来,来不及梳洗,只好带顶毛线帽遮住银色的头发,黑色羽绒服里还穿着珊瑚绒睡衣。
料想还没睡醒,刚才与边月道别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现下步子虚浮,走的歪歪扭扭,险些一脚踩在牲畜粪便上。
早前下了丝丝细雨,后来雨停了,云却一直乌糟糟的,边月以为今天又是坏天气,此时慢慢晴了开来,昏暗潮湿的村巷逐渐亮堂。
背影即将消失在转角,菲兹忽然回头,眼睛似月牙般眯着,或许是因为阳光刺眼,或许是因为还想睡,然后艰难地挥动被羽绒服束缚的手,接着转身,三两步窜到周然和小乔身边,跳起来勾住他们的脖子。
直到又一朵云遮住太阳,边月一直望着陈旧空荡的村巷,耳边似乎隐隐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总是羡慕的,羡慕他们年轻,羡慕他们有勇气,羡慕他们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